文/肖桂荣 8年前的雨夜，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我和10岁的儿子一边做游戏，一边等老公回家，他还在加班。
手机传来刺耳的铃声，是母亲，我顿时头大。母亲对我从来都是报忧不报喜的，每接到她的电话，我都万分紧张。母亲痛苦地呻吟着，喘得厉害，时断时续地对我说，“我觉得我快要死了！”我被震惊得手足无措。但远水不解近渴，眼下我在北京进修，插翅回去也是5个小时以后。我镇定地安排母亲马上把情况告知两个弟弟，然后送她去医院，我去买火车票，争取今晚赶回去。
儿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妈妈，我也要去！”
“宝贝，妈妈很快回来，你在家里等着。你是一个男子汉，是一个勇敢的好孩子，妈妈相信你！”我口里安慰着儿子，准备出门。
儿子眼巴巴地望着我，“妈妈！你快一点回来。”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雨里。那一刻，我没有恐惧，只想着能快点买票、回家。8年前的网络远没有今天发达，很多事情都要到现场才能办理。等我乘公交车赶到火车站，排队挨到售票窗口，当天所有的票均已售罄，最早的一班火车是第二天早晨十点。那好吧！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母亲应该不会躺在家里静等我归来，她应该已经被送去医院。
手里拿到票，我赶紧给带教老师打电话，明天我要回家！我母亲病重。带教老师是比我晚一年毕业、小我两岁的师弟，对平时勤快、本分的师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奈地批准我请假。
等我回到家里，雨依然下得很大。儿子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他已经睡着了，老公还在路上。来回一折腾，不觉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住下院，在医院里怎么样，病情可得到控制？夜深了，实在顾不了那么多，我拨通母亲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母亲睡得迷迷糊糊，不紧不慢地告诉我，“雨下得很大，缓了一会儿我又觉得没事了，跟你两个弟弟说了说，要不明天再去医院吧！什么，你买了回家的火车票，不用着急，过两天看看再说也行！”
我气得倒仰！老公回来看我脸色不善，问明情况后，连连劝慰，“老人家年纪大了，糊涂一点也是难免的，你别往心里去！”年纪大了？年纪大了，就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以前我在家乡不觉，母亲一有风吹草动，我随时都可以跑回去。可是现在不一样，我在异地，我也有儿子。母亲被我惯得心里没有一点算计，这种状况必须改正。
必须打住！绝不能开此先例！
生命是自己的，要想活得有质量，有尊严，无论什么时候，自己对自己的生命负责都是第一位的。如果对人、对己一直不断地姑息、放任，那么神仙也没有办法。病人应该被同情，但不能拿着自己的病当成要挟别人的筹码，即使对自己的儿女也不行。“狼来了”喊的次数多了，终究会失效。
第二天我毅然回家，强制送母亲住院。她自从肾功能衰竭需要透析以后，真的外强中干。这次犯病就是肾衰竭后引发心功能不全，导致心率加快，呼吸困难，时有濒死感。母亲根本不能平卧，半躺半坐在床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几天对症治疗后，病情才逐渐缓解下来，母亲也有了精神。“我真是病的撑不住了，才给你打电话的。你要怪我，我也没有办法。我没有跟他们两个说，关键是说了也没用，他们也得跟你商量。还是等你回来后，我心里更踏实。”
难道家里没有当医生的，病人只能等死？别的需要商量，难道把病人送进医院也不会？我懒得跟母亲计较，直接交代下一步的陪床安排。“一周七天，我值周五到周日，其他四天，两个弟弟每人两天。今晚我回去，下周四晚上再回来。”
母亲依依不舍地望着我。没办法，人长大是承担责任的开始，不仅有社会责任，还有家庭责任。我安排妥当，迎着夜色走出医院，踏上进京的列车。明天还有一大堆活要干，必须保存实力，抓紧睡一觉。很多时候，我们的力量菲薄，上有父母，下有子女，工作更不能落下，否则母亲的医疗费用都没有着落。在疾病和生存面前，伦理、道义、亲情、责任，我们实在无法面面俱到，只求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我回京后，母亲告诉我：两个弟弟上班没有时间，委托退休在家的姑姑帮忙在医院里照顾。姑姑在家里是老小，哪里会照顾人，有什么事情母亲也不好意思说，买回来的饭也不可口，还得搭人情。不如回家去！要不咱跟医生说说，回家算了。
医院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你住院的目的是为了吃可口的饭菜吗？治疗一个疗程没有结束，不能出院。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先忍着，且等我回去。我严厉申明态度后，母亲才不敢轻举妄动。
老人和孩子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家里的亲人如果成为病人，那么她察言观色的本领更胜一筹。如果她的无理要求经常得到满足，那你就等着不可收拾的结果吧！她会得寸进尺地步步逼近，直到把你逼到精神崩溃的绝地。为了长治久安，稍有不健康的苗头，你就要毫不客气地遏制，直至歼灭。否则，她有大把的时间跟你软磨硬泡，如果你的意志不够坚定，早晚被她带得人仰马翻。家里一旦有了病人，亲人们也开始矛盾重重，甚至怒目相向，恶语相加，直到老死不相往来。中国有句古话，丑话说在前头，特别适合用在医院里。
以后的三周里，我都往返在进京与返乡的列车上。年轻真好啊！老天在我三十几岁的时候让我面临人生的难题，我虽没有丰厚的财力，但我有宝贵的体力，我经得起折腾。我有条不紊地安排好诸多事宜，然后身体力行，一招一式都井然有序。母亲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她开始习惯医院里的环境，消毒水的味道，医生、护士每天的例行查房，被众星捧月的感觉真好！这样活着才踏实。母亲悄悄告诉我，弟媳妇们都愿意让她在医院里多住几天，让身体再牢靠一点，别着急着出院！
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带教老师对我的忍耐已经达到极限，出科意见都可能受影响。连续二十几天的来回跑，我的身体也要达到极值。没什么好说的，下周一必须出院，剩下的回家养着吧。母亲撇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你的事情我做主，你可以保留意见，但必须无条件执行。”我不得不狠下心，在母亲面前扮黑脸。适度的撒娇可以容忍，但绝不能踏过底线。母女之间，也要讲究分寸。
此事过后，母亲再有喋喋不休的牢骚满腹，两个弟弟只有一句话，“如果我姐说行，那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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