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春天

                   这是第590篇文章

                文/小堇   图/阿冷 小堇

2020年的春天

这是一个普通的春天。

春潮像以往的每个春天一样涌动，自从腊梅花淡了香气，迎春花星星一样在光秃秃的纸条上闪耀，春天就宣布了它的主权。此刻，阳春三月，朱砂梅刚刚凋谢，美人梅马上就香气四溢地闪亮亮地登场了，海棠和碧桃开得如火如荼，大街小巷里到处一片明艳；连翘一定是用梵高最浓郁的黄侵染过的，一大片一大片，在路旁水边忽然闪出来，热热烈烈蓬蓬勃勃，让你忍不住就要捂着胸口尖叫；玉兰花儿，像一只只翩飞的鸟儿，在枝头仰望着蓝天和太阳，那柔嫩又美好的样子，是上帝的杰作；紫荆开得浩浩荡荡，在马路中央的绿化带里，汇聚成紫色的汤汤大河；丁香花儿，粉白的，淡紫的，一小朵一小朵挤在一起，在花团锦簇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樱花儿是每个春天都不容忽视的存在，白的如雪，粉的如霞，红的似火，那是织女巧手织就的锦缎；二月兰浅紫淡白，在樱花树和海棠树下迎风摇摆，怒放的肆无忌惮；杏花儿谢了，桃花儿开了，一树一树的梨花也白胜雪了；郁金香是碧天下的精灵，虞美人不胜娇羞，牡丹和芍药雍容华贵......河边柳丝长，河水碧波荡，春天，正在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让冰封大地换上了色彩斑斓的新装，就连鸟儿的叫声也一天天浓密起来，婉转得令人的心软软的。年年岁岁春相似，这是没有悬念的春天。

可是，这又是一个值得全世界的人永远铭记的特殊的春天。因为新冠肺炎病毒的肆虐，十四亿人是透过窗户看着春天迈着轻轻巧巧的步伐，一点一点走到眼前来的。还好，春天来到了，花儿都赶趟似的迫不及待地绽放了，我们的疫情也接近尾声了。现在，国内确诊病例已经清零，全国绝大部分地区的防控开始撤离了，停摆了两个月的正常生活又重新逐步启动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摘掉口罩走到阳光下了。在我们开始走到阳光下的时候，很多国家和地区的人开始走进室内进行自我隔离了。在病毒面前，所有人达到了绝对的平等。有人说，这次在全球蔓延的疫情，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战。有个意大利老先生说，不，比第二次大战更可怕，因为战争允许投降。是的，无法投降，只有承受。在这样的一场战役中，不但飞机停飞，火车停跑，工厂停工，商店关门，餐馆歇业，很多人失去了工作，还有的失去了亲人和朋友。

这个春天，每天最关注的事儿就是疫情的发展变化。早晨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看看今天又增长了多少确诊病例。先前是看国内的，现在是看国外的，同时也更加关注国外输入病例。今天早晨看到，又有19人隐瞒病情回国，致使全机一百多人隔离。

很能理解在病毒爆发的国外环境中，这些人的恐慌。人在困境中，总是呼天抢地，喊爹叫娘，总想回到最初的家里，因为这样心中才会安定，更何况现在国内基本风平浪静了呢？现在，国内几乎就等于绝对安全。所以，不管当初是什么原因出国的，不管现在还是不是中国国籍，在西班牙人跪地祈求各方神灵让冠状病毒远离的时候，一些人排除千难万险，万里迢迢地回来了。但是，回来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吗？隐瞒病情，将病毒传染给别人，是缺德；被别人传染，是意料中的倒霉。更何况，因为这些人，更给国内的防疫工作增加了巨大的工作量，浪费了大量资源，而且也让已经停摆了两个多月的全国很多地方和行业不能重按启动键，其中损失，难以估量。大约最好的办法，就是储备足够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待在原地居家隔离，万不得已外出也要做好防护。因为，病毒在流动中扩散传染。

不能按时启动的还有学校。已经进入四月份了，开学的命令还在母腹中。各级领导已经多次到学校检查，是不是做好了各种防控措施和应急预案，具备了开学的条件。只是千呼万唤，由于省内还在不断增加输入性病例，所以，开学的通知一直没有发出。

但是生活还要继续，而且在疫情下，更让人感受到生命的可贵和亲情的重要性。虽然国内疫情基本结束的时候，预约离婚的已经排到了下个月，而疫情正在全面爆发的意大利，避孕套和情趣用品却大增了240%，这让我感慨中西方文化中对待婚姻和家庭的不同。中国人是在一天24小时的耳鬓厮磨中放大了对方的缺点，看到了婚姻的荒谬，而天性浪漫的意大利人停下了往日匆匆脚步，大约看到的更多的是对方的美，进而荷尔蒙旺盛，或者在类似世界末日的日子里，用身体的疯狂来舒缓精神上的压力。所以，封城封村居家隔离的日子里，中国人回归家庭，很多人将自己炼成了大厨，而意大利人回归爱情，说不定在噩梦般的2020年年底，会有一批婴儿出生，提高人口出生率，缓解意大利人的老龄化进程。

做大厨是这个春天最最要的事业。很久没这样一家三口躲在一座房子里朝夕相处了。不能出门，每天考虑的就是，今天要吃点什么呢？面对着几天出去一次采购回来的大堆食材，在心里默默地合计着，做点什么才是最爱吃的。自然醒后，可以非常从容地择菜，洗菜，切菜，也可以悠哉悠哉地和面，然后问小薇，你是要吃鸡蛋灌饼呢，还是油煎黏窝窝？想不想吃油条？凉皮？南瓜布丁？栗子红烧肉？排骨莲藕汤？水煮肉片？青蒜烧豆腐？虎皮尖椒？牛排、水煮牛肉还是烤肉？面条要吃清汤的、炝锅的还是炸酱的？包子还要吃荠菜猪肉的吗？蒲公英猪肉馅或者茴香苗的？......吃饱喝足，太阳明媚的时候，就搬个马扎，端着杯茶，到阳台上晒太阳，读小说，追剧，直到太阳将我们晒得几乎要昏昏睡去，才回到房间上床，等待睡神的降临。睡醒了，再开始琢磨下一顿吃点什么。帅帅对古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差不多把时间都用在了读诗上。和我们说话时，每每蹦出几句，吟咏再三，说出诗句的妙处，以至自己满眼放光。我和小薇四目相对，然后齐刷刷看向帅帅，齐呼“你怎么这么厉害呢？”疫情也厉害，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爱好。最近，除了古诗词，帅帅还对历史产生了浓厚兴趣，并开始关注，甚至会将自己了解到的东西拿出来和我们分享。

我喜欢这样的时光。一家人围在餐桌旁吃得眉飞色舞，心满意足，饭后帅帅主动将碗筷洗刷得很干净，然后三个人或读诗，读小说，追剧，或刷新闻，写文章，小薇还会去学法语。安静的家里，时光静好。

我知道这静好时光是很多人的牺牲换来的。这些人，不但有将自己封在家里的湖北人，武汉人，更有全国十四亿人；不但有着武汉日夜奋战的医务工作者，还有援持武汉湖北的全国各地的医护人员和志愿者；不但有疫情期间坚守岗位的警察，还有各个小区的安保人员和村头防疫控疫的值班村民，更有将生活物资送到千家万户手中的快递小哥......正是由于这些人的共同付出，我们才能在家里享受难得的相聚时光。

终于在连续多日新增病例为零的情况下，聊城由高风险区降为低风险区，从除夕夜在奶奶家吃完饺子回家后就一直憋在楼上两个月的小薇，也终于在我的劝说下，开始戴上口罩下楼，在小区里散散步。小区里也一改往日的空旷寂寥，一天天热闹起来了。除了遛狗的，还有散步的中老年人，骑着小自行车风驰电掣忍不住尖叫的半大孩子，躺在婴儿车里吮着手指被妈妈推着的婴儿，在篮球场上健步如飞的青少年......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地苏醒，包括那些从寒冬里走过来的树。我发现，草坪一点点地绿了，迎春花已开到荼蘼，连翘在正在盛放的杏花下灼灼，红叶石楠明艳动人，白杨树上的毛毛狗一点一点地拉长了，法桐树上悬挂的小铃铛正在抖落一身严寒，在春阳下懒洋洋的.....春天真的来了。

微信的提示音不停地响起，我知道，这些声音里没有很多是在提醒我，小区群里又有新的蔬菜水果鸡蛋粮食的要开始团购了，或者我团购的东西到货了。一天不止一次地下楼到校区门口，隔着大门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提回家。草莓，血橙，丑橘，猕猴桃，柠檬，沙糖桔，小白菜，豆腐丝，大豆腐，玉米，地瓜，沃柑，饼干，牛腱子，虾皮，虾干，鲅鱼馅，小米.....除了这些，还会叫外卖。总之，只要想吃，总能很容易地买到。我一边感叹着物流的强大，一边看着我快速缩水的钱包。不出家门，钱照样哗哗地往外花，甚至比平常日子花得更多。感慨之余，也尤其体会到钱的重要性。各行各业停摆，很多人就没有了收入，但是饭总是要吃，吃喝拉撒、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都少不了，甚至有的人还要换房贷、车贷，有的还要交房租。我庆幸我们一家三口都还有正常的工资可按时发放，可以暂时不用为吃喝发愁。想想我们全家人，除了父亲还有一点儿养老金，两个弟弟家这三个月几乎都没有任何收入。做旅游的小弟弟本打算春节期间能有比较好的收益，并在年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可是疫情把这一切都归为零。一家四口，就要坐吃山空了。不少餐馆开始送外卖，甚至就在路边摆摊吆喝南来北往的人停下来，看一眼大厨烹制的物美价廉的各式菜肴。好在，进入四月份，除了学校及各种线下培训和电影院、KTV之类人群容易聚集的地方，其他行业都陆续复工了。

一天两饱两倒的日子在逐渐适应并开始享受的时候却要戛然而止了，因为单位通知上班了。先是帅帅放下了手中的古诗词，起床后都没顾得吃早餐，就兴冲冲地去上班了。我腹诽他的上班，其实首先是去放风，因为他平日里从不下楼，除了餐厅客厅，所到最远的地方就是阳台。我是我们家推辞不掉的大管家，除了采买所有生活用品，还兼有大厨以及保洁的任务。随着小区门禁稍微松弛了一点儿，我知道，我很快也要上班了。

果不其然，单位通知3月24号要上班了。我一边雀跃着可以飞出小区，去呼吸一下从家到单位这广阔天地的新鲜空气，一边有些失落。如果知道说上班就上班，我一定要在家里用心体会假日里的休闲时光。这感觉，就像临近考试了，才发现有些功课还没有复习完，又像到远方去旅游，要告别美景一去不复返了。问小薇，爸爸妈妈都上班了，咱家谁来做饭呢？

小薇不屑地看我一眼，说，我呗。

那我可以回家就能吃到热乎乎的饭了，真幸福呀！我一脸的夸张，惹得小薇一脸无语地看着我。

不管孩子有多大，也不管我身体是不是舒服，似乎，只要她在家里，我就有照顾她的责任，我就想像照顾幼儿一样地照顾她。把她爱吃的草莓洗干净端到她面前，把猕猴桃和橙子剥好皮放在她手边。似乎，把她宠成一个婴儿是我很快意的事儿。其实，这不仅仅是我的事儿，更是她爸爸的事业。他说，孩子在外面读书工作，什么都要自己干，现在好容易回家了，就让她享受几天吧。

似乎，中国的家长都犯有同一个毛病，就是一边把孩子当米虫养，一边抱怨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知道干。不过，大约，这抱怨里，也是甜的吧。

下班回家，果然一屋饭香。洗完手坐到餐桌前，觉得幸福满满。

孩子的能力就像潜水艇，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自动浮现。其实，她们完全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染料就能开染坊的一类人。把她们放在陌生的环境里，她们强大的适应和生存能力，足以让我们望尘莫及。所以，适当的时候，我们要给她们展示自己的机会，因为，她们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就像我动不动就要对她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一岁多了。

然后呢？她问。

然后嘛......然后就把你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嘛。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现在，正在怒放的，也只有樱花和郁金香了，接下来登场的，该是牡丹和月季以及各种菊科花朵了。这个春天的花事就要结束了。然后，随着缤纷落英，春天的背影也要渐渐消失了。

经过市里省里的检查，山东省终于发出了公告，说4月15日高三要开学了。由于疫情，高考推迟一个月，这使得正开足马力冲刺的高三学生有些懵。说好的还有200米就到终点了，怎么突然又多出来两圈？

大街上一天天热闹起来了，除了学校还没有开学，影院和KTV没有营业，线下培训还没开门，其他各行各业基本都复工了。诸神就位，正常的日子终于要到来了。

本以为餐馆开门，可以广纳食客，在家憋了差不多三个月的人走上大街，要报复性地大吃二喝，却不料，依旧有餐馆在门口搬两张桌子卖外卖。经济的复苏，是需要时间的吧。

当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全世界的新冠病毒感染者已经超过130万，这个数字以每天增加几万人的速度在翻新。中国的街市虽然开始熙攘，但世界并不太平，更何况，无症状感染者还潜伏在人群中，境外输入的病例也在增加，只希望当这个春天过去的时候，生活能彻底恢复正常。

这篇文章断断续续写了好多天。在我今天编辑这篇文章的时候，封城76天的武汉终于按下了重启键。武汉解封了，武汉的春天终于到来了。

公告看到的全球疫情情况，确诊病例已达142万。数字每天都在上涨，何时是个尽头呢？寰球同此凉热，只要还有一个国家疫情不灭，世界就不会真正太平。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