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年

这是总第651篇文章

文&图  小堇

孩子打电话来，说，妈妈，我已经买好了车票，做了核酸检测，过两天就要回家过年了。

又要过年了。我离巢的小鸟儿经风历雨之后要回巢暂作休整，以待春暖花开再出发。我忙着收拾她的房间，准备她喜欢吃的东西。就像当年一听说我要放年假回家了，母亲欢天喜地为我忙前忙后一样。其实，她的忙碌，一近腊月门就开始了，特别是腊八喝了腊八粥、腌上腊八蒜以后。孩子的新衣要准备了，到了集上，扯几尺布，赶紧让奶奶裁剪好，用我们村上唯一的一台缝纫机，连夜缝制起来；再打好袼褙，拿出夹在书页中的鞋样，开始搓棉绳纳鞋底，给我们做千层底的新棉鞋。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全家人只要能回来的，都必须要回来，拜过灶王爷之后，划一根火柴，将写有“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的红纸烧掉，在一缕青烟中，一家人坐在一起放心地吃顿饺子。因为灶王爷已经把全家都健在的消息带到天宫去了，来年，一家人还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在一起。

如果说以前的忙碌都是预热，那么，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过年的大幕正式拉开了。二十四一大早，母亲就会把我们喊起来该叠的叠，该盖的盖，准备好之后，就从屋顶四壁开始，开启了全家大扫除的模式——这一天的洒扫，就连平时不怎么做家务的父亲，也会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喊大妮，呼二小，指挥着几个孩子有条不紊地干这干那——不到傍晚，屋里屋外都亮堂堂干净净，母亲的笑容就在眼角蔓延开来。接下来的几天，母亲大展身手，一刻不停地为过年做准备——炸丸子，蒸馒头，打花糕，杀鸡，宰鱼，炖肉，一直忙到大年三十上午，看到里屋的盆里、缸里到处满登登的，母亲舒一口气，又马不停蹄地为大年夜的饺子剁馅和面，而男人和孩子们，已经开始欢天喜地贴春联了。饺子包得差不多了，家里的男人们拿着鞭炮去家族的坟地去请先人们回家过年了，等回来之后，饺子刚要出锅，长长的鞭炮一响，女人们飞快地盛出饺子，第一碗供天地，第二碗供灶王，第三碗供祖宗。上完供磕完头，才能坐下来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饺子。

奶奶的花糕打得最好，因为我奶奶不但会在花糕上画画，还会剪纸。我家一般在腊月二十六七蒸馒头打花糕。这天天还没亮，母亲和奶奶就早早起来，和上两大盆面，放在热炕上发。面要硬一些，这样打出来的花糕才有型；接着就煮枣，孩子们常常是被枣的香甜给唤醒的——枣不能长时间煮，一是防烂，二是里面不能进水。等面开了，我和三姑、小姑就一起嘿呦嘿呦地比赛揉面，直到把面揉得表面光亮，才开始揪剂子打花糕。用不着的面放到热炕上的大盆里继续饧。底要圆，稍薄一点儿；枣要多，外圈的枣要大，个头要均匀，蒂部一律朝外，这样打出花糕来样子就好看；中心几个枣可以稍微大一点，其他的就不用专门挑选平头正脸的枣了，不平的地方再揪小面片填好，就可以放上用手按压摩挲出来的盖——盖子如果用擀面杖擀，蒸熟时容易鼓泡——这时候，该奶奶上场了。她拿起纳鞋底的大长针，用针鼻儿开始作画——带着藤蔓的大木瓜，胖墩墩的大南瓜，怒放的桃花，活蹦乱跳的大鲤鱼，盛开的金针花，大朵的凌霄花......画完之后，再点染上一些颜色，放到锅里蒸熟，晾凉，放在大缸里，再盖上用大红纸剪的鲤鱼跳龙门、吉庆有余等剪纸，过年的热闹一下子就出来了。大年初一村里人来拜年，那些喧喧闹闹的女人们，总要参观我奶娘的花糕，赞不绝口地夸我奶奶手巧。这是我家的高光时刻之一。

第二，就是我母亲炸的丸子。村里人一直搞不明白，为什么我母亲炸出的丸子就是外酥里嫩。菜丸子暄软可以理解，就是白面丸子，咬一口下去，也仿佛溏心。若是腊月二十八左右正赶上我母亲炸丸子，来我家的人必定忍不住要尝一个，结果尝着尝着就吃撑了肚子。大年初一来拜年的婶子大娘们，也会掀开我家盛丸子的大瓦盆，捏起一个放在口中细嚼慢咽，并向我母亲取经。母亲就掰着手指，笑着将自己炸丸子的经验倾囊而出。母亲故去之后，我再也没吃过如此好吃的丸子了。

我们小孩子最盼望的，还是父亲炖的肉。大年三十白天，母亲专心准备包饺子，父亲专心煮肉块。放了鞭炮，吃了除夕夜的饺子后，父亲就扎上围裙，开始将煮熟的肉块捞出，切成一寸大小，再继续炖到酥烂。看着我们四张小脸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像四只嗷嗷待哺的小鸟，父亲就将切好的肉随手往我们口中塞一块。虽然这时候的肉没有任何咸味儿，但得了肉的孩子，只嚼了那么一下，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父亲手里的肉持续地送了出去，母亲终于忍不住了，说，不要再给小孩吃了，都吃完了，过年就没有待亲戚的了！

穿上新衣新鞋，吃完饺子守完岁，热热闹闹地拜完年，跪在炕上不起身，一口气给爷爷磕一百个一分钱的头，拿着爷爷给的一块钱压岁钱，这个年也就过得差不多了。

现在，大家肚子里都不缺油水了。不缺油水的肚子常常会孕育一颗不安分的心，所以，趁着春节假期去外地过年，看看外地的风土人情，就成了我的重要选择。

生长在北方的人，在冬天尤其渴望灿烂的阳光，于是，买张机票，和女儿一起，去三亚的海棠湾，徜徉在北纬十八度的阳光下，看碧海蓝天，享椰风阵阵，和全国各地来海南过年的人一起在海边踏浪，看太阳在海浪中升起又落下；枕着波涛入睡，倾听大海的呼吸；行走在茂密的热带植物中，欣赏三角梅和木棉花装扮的琼岛；抱着椰子畅饮，畅享热带水果；去呀诺达的热带雨林，在兴隆的热带农场里邂逅一场有关木瓜、椰子、棕榈、香蕉和可可、胡椒等的盛大成长；或者就躺在海边的酒店里，在窗外的鸟鸣、椰影和涛声里无所事事地度过一天.....

天涯海角，何处不是年？

也许，等疫情结束了，我还要去远方过年，还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不同的中国年，更会在不同的中国年里看到更多一致的地方，这些一致的地方，就是传统，是刻在骨子里的文化基因。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