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堇 || 雨和鱼

此刻，雨没有任何犹豫地敲打着半夜十一点的窗，也敲打着我的无眠。它们从天而降，在天地间扯起一幅巨大的水晶珠帘。黑夜染黑了它们的行程，每一声脚步都充满了神秘。这是杜甫“随风潜入夜”的春夜喜雨，却润物有声，窸窸窣窣，刷刷沙沙，像情人间的蜜语。

这是2021年的第一场春雨，挟裹着春天不可阻挡的力量。内心深处，我更希望它是一场雪，哪怕就是天气预报上说的雨夹雪，来弥补这个冬天没下雪的遗憾，但是春阳煦暖迎春花悄然睁开眼睛的天气里，雪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融化了，荡漾了，落地成雨了。

雨落在天地之间的每一个角落，沙沙，沙沙。我看到它们在麦苗上聚集，在春梅的花骨朵上滑落，在柳芽儿凸起的枝条上柔软拂过，在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大地上润泽，还有，河面上那渐起的千朵万朵千万朵水花，是在装饰鱼儿春意融融的梦境吗？

不知道白天没有咬钩的那些鱼，是不是在春雨的花开中做一个温暖的梦？

下午，我们去钓鱼了。

大年初二，是婆婆生日。过完生日之后，我们决定去徒骇河钓鱼。几个人当中，只有小薇的叔叔婶婶钓过鱼，当然，还有我。五年前的夏天，我曾经和小薇的婶婶在二干渠钓过一次。那次，我貌似学会了甩竿，也钓上来一条一寸左右的小鱼。但是，萌萌没钓过，小薇没钓过，尤其是萌萌，特别想体验一下钓的过程。于是，午饭后，稍作休息，小薇的叔叔婶婶拉着小薇的姑姑和表妹萌萌，帅帅拉着我和小薇，直奔徒骇河。

有点小兴奋。一直有种感觉，仿佛钓鱼是一件颇有仪式感的活动，只在河边凝神端坐几个小时，等着鱼儿上钩的耐心就令人敬佩。浮标一沉，心头狂跳，又要绷住情绪，快速提竿，将鱼拖离水面的刹那，肾上腺素也会飙升到最高值，摘钩后放入水桶，一颗心才会怦怦跳着慢慢回到原处。是的，钓到鱼很重要，钓鱼的过程更重要。

此次钓鱼，不为钓，只为体验。

本以为大年初二的河边安静无人，没料到却是游人如织：散步的，赏景的，带孩子玩儿的，更有钓鱼的，在徒骇河两岸一字排开，每隔三五米，就坐着一个人。我们拿着钓鱼箱，扛着鱼竿，先寻找合适的地方——空间要比较开阔，离树要有点儿距离，防止甩竿起竿时挂到树枝上；最好有点苇草，那是鱼天然的游乐场；水要深一点，浅了没鱼；最后一点，岸要平，至少要能放马扎。找到合适的地方，婶婶就开始给鱼竿安装钓钩，钓线，浮标，刚安好，叔叔就买红虫来了。红虫和蚯蚓是最好用的鱼饵。看着纸包里一撮红虫，一条条一厘米左右，全身通红，懒洋洋地蠕动，我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敢断定我不敢动这些虫子，更不敢把它们穿在钓钩上。

叔叔拿出鱼食，往河面撒了几把，说先打个鱼窝。我知道这是在吸引鱼过来。这时候，萌萌已经稳稳坐定，开始拿着安装好的第一个鱼竿钓鱼了。过一会儿，她就提起鱼竿，看看鱼饵是不是还在。等婶婶安装好第二个鱼竿，小薇也学着甩竿，开启了她人生的第一次钓鱼体验。

看到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钓上来一条三四寸长的鲫鱼。他淡定地抬起鱼竿，淡定地摘下鱼钩上拼命挣扎的鱼，淡定地将鱼放在鱼桶里。不过，看他不时瞟向我们的眼睛，我知道他的骄傲与炫耀。我和帅帅去看他的鱼，桶里已经有大小六条了。问他钓了多长时间了，他说十一点半来的。我看一下时间，得知他大约每半小时钓到一条。

按这个速度，我晚上开一桌河鱼宴的计划铁定要泡汤了。回头看看我们的钓竿，还在纹丝不动。而且，我们的钓竿小，钓钩就在岸边五米左右的地方徘徊，而人家的，一甩竿就到河中心了。

鱼窝还没打好吗？为什么一条鱼儿也不来？叔叔说，至少半个小时才能打好。要等鱼食融化了，味道慢慢散开，才能把鱼吸引过来。

我发现我没有钓鱼的耐心。我总想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眼泪都打出来了。果然是，不是钓者，不知钓之乐。

姜太公钓鱼，是在钓知音，掉贤主，钓天下，所以他必须耐得住寂寞；普通钓者是钓鱼，享受钓之乐，因为钓者往往不吃鱼；还有的钓上鱼又放掉，那么他钓的，应该就是寂寞吧？

看看小薇，钓得兴味索然，她不是真正的钓者，于是我们决定回去。最想体验钓鱼的萌萌，听到我们要走了，一个激灵说，我都要睡着了。

她也不是真正的钓者。

上帝给每个人分配了角色和任务。一个人只会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兴致勃勃，甚至畅通无阻。

不知道最后，我们这个小分队有没有钓上鱼来。不过，我希望没有。因为我们每钓上来一条鱼，就会至少有两个生命寂灭——鱼和它的饵。

我喜欢看到万物和谐共生，我喜欢在这样的雨夜里，想象那些鱼在水底酣眠，落在水面上的雨花，是鱼儿美梦里吐出的幸福泡泡。

作者简介：小堇，本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老师。希望用温暖的文字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