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北京

文/肖桂荣

“再不来京，等着离婚吧！”2014年，在分居8年后，老公对我下最后通碟。NND，想不到昔日吴下阿蒙进京后居然有了想离婚的胆气，真是养虎遗患。 

父母家是有夫妻分居传统的。母亲是农民，长年苦守着土地，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一年干下来，也不过囫囵一家老小的温饱，还落得夫妻两地。七十年代的城乡悬殊，母亲在城里没有工作，农闲的季节，她只能靠接手工零活挣点钱，远没有旱涝保收的工人父亲体面。

为了节省开支，每逢寒暑假，我都被送到农村的外婆家。那时候的孩子从不娇贵，尤其是女孩子，下地干农活是常有的事。小小年纪的我打心眼里羡慕城市里的孩子，何时我也能够自由地玩耍，而不是顶着烈日在地里拔草？为此，我必须努力读书，跳出农村，跳出家乡，走到更远的地方去。 

很幸运，一路求学的我找到志同道合的老公。婚后，我俩开始漫长的奋斗历程。2006年，毕业11年后，老公考中京城的研究生，离职读书，毕业后留京。2011年，儿子随后进京，只剩下我留守。

以后的几年里，我像当年的母亲一样开启候鸟的生活模式，只是自行车换成了火车，城乡差距换成了北京和小城市。辗转两地，我像当年的母亲一样费时费力不讨好，每次离京，老公都一遍又一遍地唠叨：抓紧辞职，回家团聚。反观儿子倒没有太大的反应，我却不敢掉以轻心。将心比心，我生活在父母两地分居的家庭里，想当年的我，内心里多么盼望母亲能够每天都和我在一起啊！

人总是对改变充满了向往，而又从骨子里无比害怕。假如……如果……算了吧，这样也挺好的，怎么着不是一辈子啊？是的，有些人一辈子能看别人四五辈子都看不到的光景，而有些人的一辈子，不过是一天，一个月的重复。 

我暗自忖度：儿子离开时小学在读，现在已经是初中生。如果我迟迟不能下决断，怕后悔的只有我。时光悠悠，儿子的青春过得很快。掰着手指细算，我还有多少时间能够与他朝夕相处，其间还要刨去他在校读书和在家睡觉的时间。等他读大学、结婚、生子，我们更是两家人。

读再多教育学家写的书，核心理念也只有一条，“陪伴，父母的陪伴胜过一切。”儿子断奶后被扔回婆婆家，我贪图清闲直等到两岁半才把他接回来。

没有耕耘，没有收获。孩子首先是父母的孩子，跟祖父母没有太大的关系，抚养和教育孩子的任务一定是落在父母的肩上。教育绝不是一朝一夕的逗弄和取乐，更是身先士卒的表率和严于律己的克制，想什么“树大自直”、“车到山前必有路”，纯粹是掩耳盗铃和自欺欺人的饮鸩止渴。孩子是父母一生的债，绝不是说说这么简单。婚姻需谨慎，是否要孩子更要慎重。 

我顶着来自母亲和婆婆的双重压力灌输我的教育理念。她俩都觉得我极不称职，不仅对儿子大撒手，还嫌弃老人们溺爱，谢绝她俩的帮忙。俩老太太经常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面对我这样的硬骨头，她俩第一次找到战友的感觉，互相慰籍，“早晚有她哭的时候，还得给咱俩送回来。”地球离了谁都照转，儿子居然被我降伏。看着儿子乖巧可爱的模样，她俩又佩服又无奈，“小孩还是跟着自个儿的亲妈听话。”

我的辛苦无人知。那几年，我和儿子时刻捆绑在一起，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刻不停地粘着我。平时活蹦乱跳的还好，真到有病有灾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儿子去医院，即使是一名医生，心里的惶恐也难以表述。没办法，老公要奋斗，我必须全力支持他。我选择了就不后悔，只能在心底里咬牙切齿地发狠，且熬等到老公管儿子，我只管清闲。

管理孩子就是这么辛苦。这不老公接管儿子刚满三年，就祭出要离婚的大招，全然忘记我曾经独自陪伴儿子的那七八年。没办法，我只能告别自由的生活，舍弃了原单位的事业编制，进京后成为一名合同制员工。

其实，我骨子里有一颗不安分的心，我向往北京的繁华和忙碌。天朝的北京，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更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多少人的青春留在这里，多少人的勤奋挥洒这里。人流熙熙攘攘，我徜徉其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其中一盏为我点亮。我重复了母亲当年的故事，但我不是母亲，儿子也不是当年的我。家乡的小城市，节奏缓慢。我终究是要离开的。

进京后才发现，像我和老公这样两地分居的夫妻很多。一些人像我一样毅然离开家乡，融入进大都市里；一些人来京后根本适应不了快节奏的生活，迫不得已又回去；还有一些索性选择持续性的夫妻两地，一直等到退休再说。

北京，多少人向往，又有多少人逃离？都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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