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初六，小区外的商铺已经开了七七八八，餐厅也开了一两家。假期行将结束。估计各大城市外围的高速上挤满了车，都希望在今天半夜前下高速到达目的地。午夜后，就是初七，要上班了。再次问候各位春节吉祥。
严家桥
一条差不多东北西南方向的乡村公路，通往严家桥村。说是乡村公路，倒是柏油铺砌的全天候。两边地里有塑料大棚。看来，即便如此的远郊，经济作物的比重也不低。
远远看去，前方一个牌坊，表明这村不同于其他的江南村落。村口路左边，远远看到矮房子后面露一道白色风火墙。那应该是徽派建筑的特点。江南建筑不是如此的。两边的钢筋水泥砖瓦房舍，都不是江南的传统式样，而是80年代以来苏南乡村房舍的模样。这就是无锡的一个“最美乡村”？这就是国家名录中的中国传统村落？
我在严家桥穿村而过的公路上行车走了个来回，有点失望。正好口渴，停车到小铺子买水。顺便沿路边延伸进村的严家桥东巷碎石路向里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包子有肉确实不在褶子上。一路前行，一路发现了传统的老建筑。拐入交叉的窄巷后，没有几十步，右手边两栋老房子之间的缺口通往一道小桥。走上去一看，下面一条小河。对岸，一条传统建筑式样的长廊和一片传统建筑。
名登无锡最美乡村名录和国家传统村落名录的严家桥，看来的确名副其实。
实际上，对无锡本地人来说，严家桥也不是一个有名的地方。即便提到严家桥所在的羊尖镇，对无锡好多人来说也是陌生的。1978年我离开无锡时，羊尖还是听说过的。而严家桥则根本从未听说过，因为是更下一级的地名。
羊尖和严家桥，离常熟中心的虞山只有13公里左右，而到无锡市中心却有24公里。1950年代，现在无锡的羊尖镇曾有一部分属于常熟，后来划归无锡。以前公路交通不便，几乎都是水路出行。我都难以想象，文革中游行成风时期，羊尖的农民兄弟，如何在当天上午就进城参加一次次的欢呼最高最新指示发表的大规模游行。
1968年和1969年我无数次目睹了无锡市庆贺最新指示发表或者庆贺大联合的游行。想来，羊尖公社的农民兄弟需要午夜出发，才能在早上到达无锡城准时参加游行。我家在西门外，从现在的湖滨路（当时也是湖滨路）走来的，是南方泉、军嶂等无锡西南角太湖边的远郊农民游行队伍。他们应该由进溪桥、方桥、板桥、东袶、或漆塘、蠡园、夏家边一路过来，在中桥汇成一路进城。而无锡东边羊尖来的游行队伍，估计要经东门外的丁村、木材公司一带进东门。70年代我到过的无锡最东边只是东亭，也就是瞎子阿炳的故园所在，当时出城也就是6公里左右。
我想要去严家桥，有两个特殊的理由。一则是严家桥是政府立了名号的传统江南村庄，那里应当有一些城市化和工业化（不如说是社会的商业化）之前留下而未曾被扫荡光的东西。二来，这是中国著名工商家族无锡唐氏的家族祖居。现在这个家族的代表是唐英年，香港上届特首竞选者以及前任第二号首长政务司长和前任三号首长财政司司长。在唐英年到香港特区政府任职之前，这个家族的出名代表是他老爹唐翔千。
我对唐家的产业了解不多。不过新疆的天山毛纺我是知道的。后来为塔城地区编制重振边贸的发展战略，在额敏调研时我还去过天毛在塔城额敏县参股投资的金塔毛纺。
扯这些太远，还是回头说严家桥。
号称百米的长廊，一边枕着不算宽的小河，有两个码头。另外一边的墙内，是唐氏的作坊、仓库以及住宅。都是传统的江南或者无锡建筑式样，没有2层的小楼房。
一路顺着长廊溜达到尽头。是小河的拐弯处。走过桥，就到河对岸，可以隔河看这长廊以及这片旧式建筑。这天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别的参观者，又是无锡话和普通话交叉着说，在当地几个溜达的人看来倒颇扎眼。
正东看西看时，一个长者听得我说无锡话，过来问我，是从严家桥或羊尖出去的吗？他的意思我明白了，近年来祖籍在羊尖或严家桥而生活在外头的人，不时有人回乡时顺便到老家看看。我知道严家桥村工商界在外人士不算，在国内外当教授或高工的，也足有200人以上，而目前严家桥村现有居民不过2000来人。他看到我们，感觉好像是严家桥子弟回来看看。这肯定也是经常的事情。毕竟严家桥不是旅游点，基本没有纯粹的游客。他如此想是有道理的。我回答说，我是无锡人，但不是严家桥人，慕名而来看看。他听了也很高兴，介绍说，严家桥以前有钱人特别多，经商成功，都回乡建起了大宅，也买了土地。用阶级斗争术语说，大地主很多。抗战期间，阳澄湖所在的常熟，也驻扎有鬼子。羊尖是常熟到无锡的要道上，常熟驻扎的鬼子与无锡城驻扎的鬼子经常往来，并且侵扰沿途的村庄。严家桥一带不在常熟无锡主路上，而且水网密布，交通不便，倒没有遭遇很大灾祸。
老先生告诉我，1949年后，严家桥的好房子好多被拆，木料弄到羊尖镇盖了镇上的房子。直到改革开放之后，开始重新重视历史和传统文化。特别是严家桥唐氏的下一代唐英年担任了香港特区财政司司长和政务司司长等要职后，无锡把唐氏祖居的建筑群整修了起来。我笑说，如果唐英年竞选特首成功，估计无锡会花更大的力气于严家桥古村的整修和恢复。他也笑说，可能是这样。
唐氏家族，据说是洪秀全长毛乱世时避战祸从常州迁移到无锡东部严家桥的。不过那时，无锡县是在常州府治下。他们在河边从开“春源布庄”着手，后旁边建起码头便利商务和运输，同时盖了粮仓，开起当铺。严家桥村跟着唐氏的经营活动兴旺了起来。临河的百米长廊建于19世纪70年代，到现在大约130-140年历史。长廊有南北两个码头，唐家为船只上下粮食和家庭人员外出乘船而建，可以避风遮雨、冬天遮蔽寒风，夏季遮挡烈日。据说直至1940年代末期仍是严家桥最热闹的客运码头。材料也说，在抗战前还没有便利的公路条件下，唐家人都是在这里上船下船，出门或回归的。不过十米左右宽的小河，是唐氏布业纺纱业走向外部世界的通道。在火车和汽车之前的时代，这河道也算得上是高速公路了。
我回想了一下，严家桥到常熟虞山近，而到无锡城远差不多一倍。但是唐氏没有走向就近的常熟市场，而是舍近就远地去无锡中心区，显然是因为运河的便利以及市场的规模。常熟不通达任何其他地方；而无锡不仅本身市场大，而且运河还通往苏杭和镇扬以及长江沿岸的市场和长江以北的市场。沪宁铁路于1908年（光绪34年）4月1日全线通车，由上海北站至南京下关站，300余公里。无锡被沪宁铁路连起来之后，上海这个大市场更是可以方便到达。
明、清漕运鼎盛期，无锡是太湖流域和江浙漕粮集中地及江南主要粮食市场，与芜湖、九江和长沙并列为全国四大米市。无锡在民族工商业在19世纪末开始发育和发展并成为我国民族工业发源地之一。严家桥唐氏舍近求远到你无锡市区发展，从而搭上了我国民族工业发展的快车而发展壮大起来。
后来才知道，严家桥牌坊是新建的，其上的“严家桥”三个大字是唐英年2004年所书。
事实上，严家桥远比我想象的一个因为出了一个工商家族而跟着兴旺起来的古村意义来得更深远。查阅资料时我发现，严家桥居然还是江浙三大地方戏剧锡剧的发源地。第一第二我估计是越剧和苏州评弹。
锡剧以前名滩簧，而滩簧从吴歌小调演变而来，滩簧的发源地正是严家桥一带。而锡剧由民间自娱自乐的形式逐渐转化为商业性的演出，据说也是从严家桥发端。资料说，严家桥还出了锡剧史上的3位名人：锡剧史上第一个剧作家严廷初是严家桥的落第秀才；出生在严家桥巷的袁仁仪，被称作“锡剧进上海第一人”；锡剧史上最早的滩簧女艺人青宝姑娘也是严家桥人。这么一看，严家桥还有苏南和无锡地域文化上的重要说法。
题图，无锡荡口古镇 201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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