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阅读别无他物
有一个人叫父亲
作者 |茕雨
编辑 |阿独
谈起父亲，耳边便想起筷子兄弟的那首歌，“总是向你索取却不曾说谢谢你，直到长大以后才懂得你不容易……”记得有一次，学校开家长会，要求全体学生当着家长的面唱这首歌，大人孩子们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当时我和父亲坐在角落里，我一边唱，一边哭，泪水如绝堤的河水一般。懂事以来，那是我第一次那么紧紧地抱着父亲，我不敢抬头，生怕看到父亲眼里闪闪的液体。
我的父亲虽然只读过初中，但他却是我心中的圣人。我记得他说过，父母对子女百分百的付出，不奢求能够得到什么，只要将来子女过得好，就是对父母最大的回报。我爱我的父亲，我一直那么深深地爱着他。可是，我想，我可能没资格说那个字。因为年少轻狂的我，在父亲和我的回忆里，留下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噩梦。
那是十七岁那年的暑假，迫切要求到大城市去闯荡的我，遭到了父母的反对。在外面那个多姿多彩的世界的吸引和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趁着父母出门干活的空当，背起行李，出了家门……
一到镇上我便买好了第二天起程的车票。我要离开家，离开小镇，离开这个小城市，到沿海的大城市去长长见识。
傍晚，父亲打来电话叫我回去，我不听，慌忙地挂掉了电话。可手机总是不停的响起，最后，我索性关掉了手机。
我以为一切到此为止，第二天我会如愿地跨上去大城市的客车，我以为开始了我的流浪，我以为我会在暑假过完时若无其事地回家……可是……一切都只是我以为。
当我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学校里转悠的时候，我看见父亲骑着摩托车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还是父亲了解我，知道我会去学校。情急之下，我从操场边的围墙上翻了出去。那不是我一个女孩该做的，可任性的我就是不愿意回家，心中有这样一个声音指使着我:“躲，一定要躲起来，熬过这个夜晚，绝对不能回家！”
在一个深巷子里，我掏出手机告诉父亲，我看到他了，我不会回去，叫他别找了，回去吧。而父亲一直在电话那头怒吼，一个劲儿地问我在哪里。
之后，我再次将手机关机，一个人蹲在无边的黑夜里，听着家家户户晚饭前后温馨的声音和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想着被逮回去的后果，每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好像一蹲，就是几个世纪……
直到半夜，我才像一只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地回到学校。离开了家，学校对我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钱住旅馆，也只能这样。学校没了往常上晚自习时的灯火通明，只有走廊上的感应灯在窸窸索索的虫鸣声中忽明忽暗。
我不知道父亲怎么样了，应该回家去了吧，这样想着，我躺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头枕着背包，模模糊糊的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时，并没有见到我想象中的太阳，还是无边无际的黑夜，几只蚊子在我身旁嗡嗡地飞来飞去。才凌晨三点半，或许，我是被冷风吹醒的，又或许，我是被蚊子咬醒的。父亲回家了吧，这样想着，我打开了手机。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就有了好几条信息，全是父亲发来的。
20:34“你在哪里？为什么不跟我回家？我正在××饭馆吃饭，你要是饿了的话赶快过来，我等着你。”
20:55“我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真不合格，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这个家，外面有什么好？”
21:22“你的心中还有这个家吗？你是不要我这个爸爸了吗？我还在饭馆里喝酒，你快点跟我回去！”
22:15“你到底在哪里？有没有收到我的信息？”
23:48“我喝醉了，就在三叉路口的一处屋檐下躺着，今天晚上没找到你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如果我酒醒了你都还没出现，明天一早我就去警察局报案。”
从眼角滑下的一连串被叫做眼泪的东西提醒着我，我还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迎面吹来刺骨的冷风，我，再也无法入眠，背起行李，消失在茫茫的黑夜里……
我不知道这时候父亲回家了没，我不知道父亲还在那个屋檐下没，我要去看一看，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走在那条街道上，一步一步地挨进三叉路。到了，快到了，心跳的节奏随之越来越快。我不敢想象父亲躺在街边屋檐下一只脚搭在摩托车上喝的烂醉的情景，我也永远无法想象。
还好，父亲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父亲走了，我的逃跑计划就快成功了，恍惚之间，我看到某个转角处的屋檐下，好像有一个酒瓶孤零零地倒在那里……
悬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周围死一般的寂静，每一个脚步声都那么清晰的传入我的耳朵。黑夜怎么还不过去，这是我短暂人生历程中最漫长的一个黑夜。当我正在皱着眉头思考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怎么过时，一辆摩托车的灯光从街角投来，换做是几个小时之前，我一定会慌慌张张的躲起来。可是现在，没有必要了，父亲，已经回家去了。
任昏黄的车灯光把我的瘦弱影子拉得老长……那车主肯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凌晨不睡觉，还在无人的街道上瞎逛，但他也就顶多多看我一眼而已。
可是，事实并未像我想的那样，那辆摩托车缓缓地停在了我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本该回家了的父亲。父亲有一丝欣喜，又像个诉苦的孩子“总算把你找到了，刚才冷醒了，到处都是蚊子，于是我就发动摩托车，打算在所有的街道上再绕一圈，等车跑热了就回去，没想到真的找到了你。你知道我半夜乞丐似的睡在街边，当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时是怎样的感觉么？”我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不想说话，或许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走，跟我回家。”父亲的语气很平淡。“不，我不回去！”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我，不敢回去，我害怕看到母亲和奶奶那哭得红肿的眼睛，我无法面对家里每一颗为我牵挂着的心。我不懂父亲为何如此坚定，就像父亲不懂我为何有一颗流浪的心。
“如果你今天不跟我回家，那你就在也不要回来了！”
“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回去的。”
“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就那么不想待在家里么？”
“不是的……”
“那就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
“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回不回去？”
父亲提高了音量，我看到街边楼房上有一间房屋的灯亮了，窗户前立着两个好奇的黑影。
“不……”这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听得到。
“当真不回去？”
“不。”
我以为再说一个不字，父亲就会愤怒地离我而去。
当父亲下车抢了我的背包，并从油箱中放出黑色的液体淋在上面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多么的自以为是。
熊熊的火焰在我的瞳孔里燃烧起来，我的书本，我的衣服，我的食物……一切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过去，拼命把火扑灭，用脚踩，用身体掩。“我回去……我回去就是了……”我带着哭腔，用颤抖的声音说着，更像是在乞求着。最后，我坐上了父亲的摩托车……
那个夜晚，是我和父亲身上的一块疤，每每提起，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抽搐。父亲在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我在他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沧桑。无论我怎么自责，怎么愧疚，都无法抚平那道伤口，那一夜，我输给了父爱。我不知道那一夜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明白，有那么一个愿意为我倾尽所有的人，叫做父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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