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张淑萍 站在山东的大地上，我的家乡就在西边，而回到西边的家乡，父亲依旧还在西边，西边的西边，天堂已远，他也不再回返。常常无奈的从心里扯出相思的长线，依着太阳的足迹，在山那边落下，然后任其迷离的飘零。而偶然间，就把思绪落在一种感伤里，偶然间，就想起了心里藏着的很多人，偶然间，就想起了那些已经不在人世的我的亲人，就像我的父亲。
父母给了我们生命，养育了我们身体，为我们付出了毕生精力，却从不希望在我们身上得到些什么，可儿女们偶尔为他们做点小事，却常常被他们认为是得到了“孝顺”的惠顾而心满意足。
我四五岁时，爷爷得老病睡床，那时父亲在县城工作，一月半载才能回来一次，而伺候爷爷的任务就天经地义的落在母亲一人身上。依稀记得，爷爷得病那阵，母亲没黑没明的在家里忙碌的样子。那时侯，她既要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又要在家照顾三个少不更事的儿女，还得伺候爷爷和奶奶。记着在那段时间，爷爷由于病痛折磨，身体难以支撑自己，常常是坐卧不安，一会儿得用两床被子把他围着靠在墙壁处，一会儿又得抚着他躺下，还得不停的翻身以防身体压烂。等忙完这忙完那，还没有坐稳一阵子，爷爷又要喝茶，母亲就用提前劈好的干柴在土炉里给爷爷烧茶。有时候半夜他还想吃几口挂面，我就听见母亲在厨房拉着风箱煮面的声音，等终于做好这一切躺下时，爷爷又示意着要吐痰，母亲就得起床来拿痰盂，还没睡稳当，爷爷又浑身疼痛得呻吟，母亲又得翻起来轻轻的给他按摩。就这么不知道折磨了多长时间，爷爷就走了。由于那时年龄太小，我并不知道我还可以去帮母亲一把活，哪怕是力所能及。其实，母亲是个苦命人，她并没有等到儿女长大成人就又被疾病夺去了生命。小时候的我没法理解母亲的不易，等长大了，就只有叹息和怀念了。其实，有多少人都在无奈的感慨！当我们不明白世事，没有能力为父母做点什么时，父母却把所有的爱和心血给了我们，等我们有能力去孝顺他们时，不是想不起来就是忙得顾不上，要么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现在，我终于明白：母亲的一生虽辛苦虽短暂，但她用自己的行动真正的为我们诠释了“孝顺“的意义。
直到现在，只要有人提及母亲，还会依然夸赞她是这一带乡亲乡里孝顺老人的好人，而我，每当听到这话，心里对母亲的那种敬佩感便油然而生。
母亲走了，突然间看到一个空大的院落里只剩下刚刚退休在家的父亲，和还没有长大的弟弟妹妹，和一个刚刚参加工作又什么能力都没有的我，心中备觉凄凉。每当看到弟弟妹妹既脏又烂的衣服和无神的表情，看到父亲滚落在脸颊上浊浊的泪水，我突然觉得，我该学会在这个没有母亲的家庭担当一点责任了，该和弟弟妹妹一起把欠下母亲的情分连同父亲的恩德一起还给父亲了。
儿女们长大了，相继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儿女，而父亲也越来越老了。八十多年的岁月已让他眼花耳背，手迟脚钝，步履蹒跚。晚年其间的父亲，生活中的一些细节事情都需要儿女们代他去做。诸如洗衣服、洗头、洗脚、擦澡、端水、倒茶、递饭、修剪指甲等等好多好多的事情……
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的脚指甲都是由我负责修剪，因为父亲说我剪过的脚指甲他最舒服。可能在父亲眼里，弟弟和妹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我老这么想着。
每次给父亲洗脚时，我就会选一个宽敞的地方，然后搬一把靠背椅让父亲坐下，我再拿一个小凳坐在他面前，然后把他的一双脚泡在热水盆里用手不停的搓揉。等洗好后，我便把父亲的一只脚继续泡在水里，另一只脚放在我并拢的大腿面上开始剪指甲，等一只脚指修剪结束就把另一只脚换上来，再把剪好的脚继续泡在盆子里，不断的添加点热水。父亲最喜欢让我这样给他剪脚指甲，而且每次剪的时候我还爱看父亲的神态，因为每次他都是一边看着我给他洗脚剪指甲，一边乐呵呵的把自己的笑声从雪白的胡须里抖出来，然后边笑边给我讲他那些身经百战的故事。其实，父亲的脚指甲剪起来也很费事，因为人越老，脚底板和指缝间的硬茧就越多越厚，而指甲的骨质部分也会变质，甚至是又干又厚又硬又牢。我每次修剪时都要用上好多种小工具，先用小刀尖轻轻挖出淤积在指甲缝里的粉沫，后用小剪刀剪去指甲刀剪不动的地方，再用指甲刀慢慢修理边缘上的齿状。现在想起来，虽然只是给父亲剪脚指甲，但我却实是用了心，当然为了我的欣慰，为了父亲知足的笑声。父亲常常对我们姊妹几个说：“我虽然老了，但看着你们几个都很孝顺我，我觉得我活得很快乐！”
每次捧着父亲既又粗糙又干裂的双脚，我就会想起他用这双脚走过的坎坎坷坷的人生，想起他生活的不容易。我知道就是他用这一双厚实的脚板，才托起了一个完整的家，才让儿女们在没有母亲的日子里既享受了母爱又感知了父爱。握着父亲又枯又萎的双脚，我就读懂了父亲半生的孤独，读懂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抓养儿女的难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父亲，也许每个人的人生并不都完美，但唯有父亲的人格总都是伟大的，作为父亲的形象更都是完美的。
我也终于明白：我每次给父亲洗脚时用双手捧着的不仅仅是父亲的双脚，而是他感到自己晚年有儿女孝顺的幸福！
不知不觉间，亲人已走远，忆觉味中酸。空樽难饮相思长，半杯离愁寄云裳。谁能绕断岁月烛忧伤，谁能逐回时光情独藏，不思量，自难忘。人活着，一些美好的东西总会虽时光逝去，而终究，还会有一些心怀任何时候都无法释然，比如爱和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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