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火寒寒
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中写道：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
我记得这首诗歌是选摘在中小学生的课文里面的。当时老师教学这首诗歌时，我并无多大的感触，彼时觉得诗人婆婆妈妈的，不过就是一条路而已，想走了就去走，不走就算了，何必犹犹豫豫，踌躇不前。而此时，当无意之中再想起这首诗歌，我竟然如诗人一样，内心充满了同样的困惑，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了两条路，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涉过每条记忆的河，抓住每尾游过记忆的鱼，体态不一，肥瘦不均。我喜欢肥胖一些的，她们用腮呼吸的是每一寸光阴和每一寸光阴里的故事。可惜的是，渔夫会将她们一条一条地钓起，商贩会将她们一棒子一棒子地打晕，食肉的人类会将她们成片成片地撕扯下肚。我也喜欢这样残忍的将记忆啃食，怎么会食之无味呢，其实吃在嘴里的每段回忆都是无比油腻的，内心会泛起一阵又一阵的不适来。
他们说人要学会放下，只有放下了手中现有的东西，才可以抱起别的东西。其实我也想放下，放下拿捏在手中准备开始撕扯的记忆里的每尾尝起来油腻的鱼，放过每寸光阴和每寸光阴里的故事，我想试着去原谅，原谅每滴多余的眼泪，原谅每道多余的伤疤。我也想试着去微笑，对每个清晨，和每个清晨里从我身边经过的人。在记忆这条长长的河里，游动的不只是自己的鱼，也有别人的。其实我常常都是自私的，因为从来不愿将别人的鱼还回去，只顾让自己的荷塘伴着月色养着所有的鱼。谁也不要奢望能在我这里寻回他的记忆，抓回自己的鱼，我的河流一直都在流淌，谁都无法跟上。我选择独自流淌，独自奔向远方，奔向大海。只是我知道，途中我会遇到礁石，也会遇到渔夫。
如果我不小心干涸了，会不会有一个诗人，寻着我流淌过的足迹抚摸我的每一寸肌肤，然后为我作一首诗，只一首就够了，请将结尾写的圆满，是的，最终我奔向了大海，途中没有遇到樵石，也没有遇到渔夫，一路上，我都唱着欢快的歌。
如果我不小心迷路了，会不会有一个诗人，寻着我流淌过的足迹一路追随，不论需要多长的时间，亦不论付出多大的艰辛，然后用他的诗来感天动地，或是让时光回转，或是让距离缩短，让我奔向大海，拥抱幸福，拥抱未来？
诗人，梦中几度出现的诗人，你为我描摹未来也再现过去，我是深爱你的，在这条如此之漫长的路上，你一路相陪，不论风雨兼程，你为我哭泣，为我微笑，为我担忧，也为我惆怅。我最亲爱的，可以现在就为我作首诗吗？用你那感天动地又能惹泣鬼神的言语，为我作一首诗，请不要涉及离别，请不要涉及孤单和寂寞，也请不要涉及过多的固执和无奈，就写我在我的路上一直都很快乐就够了，我想拥有一首全世界最干净的诗！那诗只关于行走，只与梦想有染！至于那些流淌在光阴里的故事，和那些游在记忆里的每尾鱼，暂且让他们搁置吧，不能同时涉足的，要舍弃其中一条，不论忍痛还是割爱，他们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自古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想我也不例外。
每一片枫红杏黄都要随着时光不断的流转成熟芳香。耳旁经常无由响彻起一句不知名老者的话来，孩子啊，有些路，终要一个人去走。那年，母亲送我去外婆家读书，我家与外婆家隔着一条宽宽的河流。现在我才知道，那条宽宽的河流是养育华夏儿女的黄河母亲的身体里某个部落。应该是她的发丝吧，我想。因为那条河流在不下雨的时候，水流是不怎么急的，平日里还有小孩子们敢下去洗澡玩乐。
再回到母亲送我上学的事吧，那回，母亲只送我到河对面，她让我自己去外婆家，说完就扔下我独自回去了。望着眼前宽宽的河流，没有小桥，没有人家，倒是可以听见几句乌鸦苍凉地叫声。我哆嗦着双腿，一个劲儿地哭，妈妈，干嘛扔下我，我看见流淌的水会很头晕，这里没有一个人，我会害怕！只是天色近黄昏，母亲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路人经过，我失去了指望，眼前这条河，只能自己过。伸出一只脚踏进河里，里面又软又滑，我又想起父亲经常给我们姐妹讲起的故事，一个知识分子，在过河的时候，突然看见河流上漂来一个盒子，他将盒子打开的时候，盒子里面冒出一个小老汉来。那个小老汉说要吃了他，结果那个知识分子急中生计，说只要让他看见那个小老汉再次从盒子里冒出来，他就给老汉吃了算了，结果老汉再次住进盒子里，被知识分子扔到河里漂走了。我不是担心会遇到一个河流上突然漂来装着小老汉的盒子，而是彼时虽然年幼，在那无助的时刻，我竟然也会像那个知识分子一样，谈不上急中生智，也算学着去想办法。我搬来许多石头仍进河里，最后平安地到达了河的彼岸。
这时候回过头来，母亲站在对岸大声叮嘱，到了外婆家要听话。我哇的一声嚎叫起来，母亲好狠，竟然看着我担惊受怕。现在想起来，我是感激母亲的，一个不懂如何教育孩子的农村妇女，竟然给了我那么一次难得的锻炼的机会。也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之后，我开始不再那么胆小，一个人行走的次数越来越多，独立的性格渐渐形成。
老者是对的，有些路，终究都是要一个人去走的，有些事情，也终究都是一个人要去面对的，小鸟既然长大了，就不能再依赖母亲辛苦衔来杂草建起的巢穴，我也是只小鸟，现在既然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年幼了，就不应该再依赖温室，我要学着离开庇护，选择一个既有阳光又有风雨的地方开始锻炼成长，直到某一天，周遭的人都开始惊讶地感叹起来，曾经的小鸟，幼稚的羽毛已经完全退化了！于是在这条漫长艰辛的路上，没有陪伴，也没有过多温暖，涉过一段又一段记忆，一条又一条河流，我在每寸光阴和每寸光阴里的故事中慢慢长大。
鲁迅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从雾气升腾的清晨开始，我就在临摹一幅画卷。那是关于弗罗斯特的。他站在黄色的树林前，久久伫立在一旁望着树林里分出的两条路苦苦思索该去涉足哪一条。他是矛盾的，其实放在我的身上，不用去想，人多的路安全，好走一些。人少的，几乎不叫路，一定是低洼不平，杂草丛生的地方。所谓路，如鲁迅先生所言，是走的人多了踏出来的。可是我在想，我也并没有选择一条很多人都在走的路，甚至我走的，是一条更艰难，别人几乎不去涉足的路，这样的选择，是不是偏于固执？
曾经看到一句让我头皮立刻发麻的话，现在这还不叫活着，只是还没有死去罢了。在我还没有坚定选择之前，看到这句话，我深深地开始害怕，短暂的生命能有几回，岂能经得起浪费？于是为了不辜负生命，为了还生命一份厚重，我毅然决然的遵从了自己的内心。是的，别人都在走的路相对来说真的好安全，可是在他们其中，有几个是真正快乐的，有几个可以直言自己是没有后悔的？
我想，这样的人应该寥寥无几才对吧？在沟壑险纵的途中，也会变得不堪负重，伤痕累累，心酸的泪水几乎汹涌过不只百次，那些隐忍，那些孤独，那些担忧，怎会对我没有困扰？只是如此选择后，便只有逆来顺受，不是有话说：掉进水里不会被淹死，待在水里才会被淹死。当踏上一条未知，充满风险的路，我的目光是接近弗罗斯特的，我极目望向这条路的远方，没有尽头，荆棘丛生，于是我的心里就开始空空的，这条路要走多久？我问自己，但是我不愿给出回答，因为我知道，这条没有太多人涉足的路，也许要走到永远，也许永远不会到达尽头。
正如诗人所说，我所选择的，是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我将生命付给了一片荒凉，付给了一个诗人，她的名字叫梦想。路过每一次风雨，历经每一次沧桑，在岁月的墙上，诗人为我刻下斑驳的诗句，于是我生活在光阴里的每一段故事都开始浸染上花的芳香，在每个春的枝头上，都开始顾盼红色嫣然，诗人说，我的生命本该在选择崎岖之后变得芳华如梦。
在每个烟雨来临的日子，我都试着去遗忘，遗忘走失在迷雾中的泪水，也遗忘幻灭在泪水里的人与事。在记忆这条长长的河里，游在这条河里的每尾油腻的鱼，还有被礁石挡住的零碎的心绪，都如枫黄与杏红，随着时光的不断流转渐次变得成熟芳香。放过一段即将被尘封的往事，拥抱起一段新的故事，也许下一次涉过一条河，它的彼岸，正好春暖花开——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
作者简介：烟火寒寒，原名撒瑞，女，回族，安般兰若平台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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