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被世界改变的人

——《寻找有意义的教育》后记

文/蔡朝阳

靠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世界。这是早几年我经常被教育的一句话。现在不太有人说了，可能因为他们觉得此人已无可救药。其实，那几位教育我的人弄错了，我全然没想过靠一个人改变世界，对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式的浪漫一直自我警惕。如今想来，如果能做到不被世界改变，已经很难得了。

前段时间吕栋兄发明过一个词语，叫做“示弱”。西方不是经常有某些群体上街示威吗，在我们这里，则是示弱。相比于示威，示弱是一种更无可奈何的苦笑。不想被世界改变也是如此。套用积极自由与消极自由的说法，改变世界是积极的，进攻性的；而不想被改变，是消极的，是防御性的。

这个想法是因为前段时间有位本地的电台记者来采访，她听了我的课，跟我长谈了几次，还采访了很多我的学生。她很认真做这个稿子，不断剪辑修改，我也尊重她。最后一次谈话中她表扬我说：你很勇敢。这让我不由苦笑。如果光是像我这样，就称得上勇敢的话，那么勇敢也太简单了。我给她举了另外的例子，一人反对整个世界的例子。我们知道更多更勇敢的人，在这个标尺之下，我觉得自己离勇敢这个词很远。

最近读蔡元培，胡适评价蔡元培是狷。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我比较喜欢这个狷字。傅国涌先生评价蔡元培的七次辞职，就说这是“不合作”，是一个知识者的操守。我觉得我算不上勇敢，但我愿意去尝试狷这个词。

我的自我启蒙很迟，几近30岁才开始，从初次触网到现在的10余年，是我改变最大的10余年。好在这些年我一直不曾孤单，因为总是有师友在身边扶助。

感谢傅国涌先生一直以来对我的偏爱，从人格道义的担当，到学问思想的进步，傅师对我的影响是全方位的。我从一个乡村男孩，一个轻轻松松的少年，到现在终能拥有自己的理性，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笨小孩，若没有师友们的扶持，我将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什么模样。也感谢我的小友朱桂英和陈祥，他们为了我这个僻居江南小城的中学教师的小书能出版，也曾费心不少。

我很感激我的人生，在每一个需要帮助的阶段，都能得到朋友们最大的帮助，容许我任性放纵，保全不想被世界改变的初衷，恕我不一一点名。尤其要感谢我的妻子汤泓，她勇敢、镇定，宽容我的天真、不谙世事和一意孤行。更重要的是，她总是能与我一起成长，获得理性的自我启蒙。也感谢菜虫，在我仍是一个丁克主义者的时候，我不曾想到，孩子会是我人生重要的老师之一。

作为一个身在当下的普通人，我是整个社会进程的一员；如果我们就是体制本身，那么，个人的些微努力，也与这个世界息息相关。这让我明白，我持续地深夜枯坐码字，并非全无意义。

2012年4月19日于绍兴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