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的“弱德之美”

文/蔡朝阳

前段时间《小舍得》热播，因为讲的是一线城市小升初的教育话题，很真实，也很带感，于是引起热议。毕竟，当下，说到教育这个话题，很多家长也挺焦虑的。不过呢，人言言殊，同一个剧，有人看到的是鸡娃，而我看的，更多是在呼唤父母的自我认识和自我成长。因为，剧中表现的很多中国式家庭教育的问题，其实根源只有一个，就在于，我们这些父母，匮乏育儿常识，也都不太认识自己。

这也是我近年来一直在做家庭教育这件事的原因，也是要出版这本家庭教育的书：《我们现在如何做父母》的直接动力。

我曾经是一个20年教龄的高中语文教师，我的中学教师生涯里，看到过很多厌学的孩子，甚至厌世的孩子。这让我意识到，在教育中，有些选项，比学科知识更为重要，比如，帮助孩子建立正向的价值判断，比如，帮助孩子学会情绪的自我管理，帮助孩子建立较长时间段的人生规划等等。

同时，我目前恰好也是一个青春期的孩子的父亲。养育孩子的过程，让我意识到，童年的陪伴中，给孩子足够的闲暇，给孩子充分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即是说，对儿童来说，人格的养育才是至为关键的，如果为了一些外在的目的，把孩子逼的太急，都会贻害无穷。

比如，在《小舍得》这个剧里，颜子悠已经有了刻板动作，他不断地剥手指上的皮肤。这个细节被表现了很多次。这是一个孩子不安、紧张的心理的一种折射。可以说，是出现了初步的心理问题的征兆。

而颜子悠的问题，基本上可以说，是被妈妈的焦虑逼出来的。一旦身为父母，焦虑自不可免，但是始于焦虑，而最终演变成鸡娃，这中间的逻辑却令人不太看得懂。因为，很多家长选择鸡娃，并不是出于对教育原理的理解，而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至少，家长已经做过什么的。

其实，在现实中，这样的问题比电视剧里更多，只是不到冲突剧烈发生，为人父母者多数看不到而已。而我作为一个教育的从业者，接到这样的求助，实在是太多了。这都促使我，从家庭教育的内部，去思考问题，去写作，去表达。

我始终认为，教育只有一条基本原则，就是让孩子发展出自我，用他的自我，来作为他的学习和生活的指导。所以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只有在自由中，教育才是可能的。有自由才有自我。而为自我负责，是现代社会对一个个体提出的基本要求。

可惜的是，我们很多家长，往往失之于急功近利，只能看到眼面前的事，不能拥有超越性的眼光。多数人并不知道教育蕴含着的成长性的力量，你今天栽种，待其结果，可能需要30年之后。这中间，拼的是一种高级的教育智慧。

正如叶嘉莹先生讲古典诗歌，说其中包含着一种“弱德之美”。我觉得，用“弱德之美”这个词来形容教育，也是最贴切不过的了。教育应是春风化雨，温和而自如。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力量。但就是这种春风化雨，会解放孩子内在的力量。让其成为一个健全而有能量的个体。

我特别喜欢给买我书的朋友，在扉页上写两句话，都是我自己的教育理念的表达。

第一句是：通过教育获得解放。这化用的是波普尔。因为，有巨大的能量蕴含于教育之中，教育就是一种解锁，一旦解开，每个孩子都会像钻石一样熠耀发光。

第二句是：温和而坚定，自由不放纵。秉持自己的教育理念，不被时代的喧嚣所左右，这是需要家长拿出智慧来的。温和而坚定地去守护孩子的童年，以便为其日后的终身发展，提供充足的养分。而所谓的自由，同时也即意味着边界，自由而又不放任孩子，其中的分寸，也需要家长自己掌握。

近几年来，我的关注点越来越指向家庭教育。我时常觉得，鲁迅现在在100年前的灵魂之问“我们现在如何做父亲”，远未被解决。这是我把小书命名为《我们现在如何做父母》的原因之一。我们看到，经常有一些被人热议的社会热点，但如果能从教育的角度切入，我们会发现，其实只是教育的方式方法出了偏差而已。

收在小书中的文章，其实并没有什么深奥的理论，都是育儿常识。但是，常识何妨重复一千遍，在家庭教育中，在日常的相处中，确实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理论，我们只需要懂得一些基本的常识就好了。

也有人跟我说，去做家庭教育的内容，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因为，家长总是愿意为孩子的学习买单，而不太愿意自己学习。

其实我觉得不是，因为做这件事，不需要太多勇气，但需要足够的真诚。而意外的是，你可以收获到很多很多的价值感。因为，我们谁都是第一次当父母，谁也都没有经过培训，我的言论，我的写作，如果能给到读者一点点帮助，这已经差可告慰自己了。尤其是，当他人伸过来求助的手，被我们握住，当我们看见他人眼里真实的渴求，当他们暗淡的眼神被点燃，重新焕发生命的光彩，这就是我们的价值之所在。

养育孩子，其实也是在养育自己。我曾说过，育儿，是一次自我疗愈的旅程。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我们会更深地理解我们自身，从而更深地理解教育这件事。教育的神秘就在这里：当我们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是这样了。所以，一旦成为父母，我们便需要自我加持，要能够有力量去自我追溯。一旦父母开始自我反思，便能带来孩子的成长。所以，关于家庭教育，归根到底是一句话：父母觉醒，孩子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