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的界说，与

辩的用处，及

辩的根本方法

【辩的界说】

墨家的“辩”是分别

是非与真伪的方法

《经上》：

辩，争彼也

辩胜，当也

辩

或谓之牛

或谓之非牛

是争彼也

是不俱当

不俱当，必或不当

不当若犬

《经说下》：

辩也者

或谓之是

或谓之非

当者胜也

“争彼”的“彼”字

当是“佊”字之误

（其上有“攸，

不可两不可也”

攸字亦佊字之误

形近而误）

佊字《广雅释诂》：衺也

王念孙《疏证》：

《广韵》

引《埤苍》：佊，邪也

引《论语》：子西佊哉

今《论语》作彼

据此可见

佊误为彼

的例

佊字与“诐”通

《说文》：

诐，辩论也

古文以为颇字

从言，皮声

诐、颇、佊

皆同声相假借

后人不知佊字

故写作“驳”字

现在的“辩驳”

就是

古文的“争佊”

先有一个是非意见不同

一个说是，一个说非

便“争佊”起来了

怎样分别

是非的方法

便叫作“辩”

【辩的用处及

辩的根本方法】

《小取》：

夫辩者——

将以

明是非之分，

审治乱之纪，

明同异之处，

察名实之理，

处利害，决嫌疑——

焉（焉，乃也）

摹略万物之然

论求群言之比

以名举实

以辞抒意

以说出故

以类取，以类予

有诸己，不非诸人

无诸己，不求诸人

这段先说

辩的目的

共有六项：

（一）明是非

（二）审治乱

（三）明同异

（四）察名实

（五）处利害

（六）决嫌疑

摹略万物之然

论求群言之比

两句

总论“辩”的方法

“摹略”

有探讨搜求的意义

（《太玄》注：

摹者，索而得之

摹，索取也

《广雅·释诂》：略，求也

《方言》：略，求也

就室曰，于道曰略

孙引俞正燮语未当）

论辩的人

须要搜求，观察万物的现象

比较各种，现象交互的关系

然后把

这些现象和这种种关系

都用语言文字表示出来

所以说：

以名举实

以辞抒意

以说出故

种种事物，都叫“实”

实的称谓，便是“名”

（说见第七篇）

《经说下》：

所以谓，名也

所谓，实也

例如说：

“这是一匹马”

“这”，便是实

“马”，便是名

在文法上和法式的论理上

实便是主词（Subject）

名便是表词（Predicate）

合名与实，乃称为“辞”

（Proposition or Judgment）

（辞或译“命题”，殊无道理）

单有名，或

单有实，都不达意

有“辞”，才可达意

但在辩论

单有了辞

还不够用

例如我说：

《管子》不是管仲做的

人必问我：何以见得

必须说明我所以

发这议论的理由

这个理由

便叫“故”

（说详下）

明“故”的辞，便叫做“说”

（今人译为“前提”Premise）

《经上》：说，所以明也

例如：

《管子》（实）

是“假的”（名）

（所立之辞）

因《管子》

书里有许多

管仲死后的事

（说）怎么叫做

“以类取，以类予”

这六个字又是

“以名举实

以辞抒意

以说出故”

的根本方法

取是“举例”

予是“断定”

一切推论的

举例和断语

都把一个

“类”字作根本

“类”便是“相似”

（《孟子》：

凡同类者

举相似也）

例如我认得

你是一个“人”

他和你相似

故也是“人”

那株树

不和你相似

便不是“人”

即如名学中

最普通的例：

孔子亦有死

为甚么

因为孔子是一个“人”

因为凡是“人”都有死

这三个“辞”

和三个“辞”

的交互关系

全靠一个“类”字

（参看附图）

印度

因明学的例

更为的明显：

“声”与“瓶”同属于，“做成的”一类

“做成的”，又属于，“无常的”一类

这叫做“以类予”

在万物之中单举

“瓶”和“声”相比

这是“以类取”

一切推论

无论归纳

还是演绎

都把一个“类”字做根本

所以《大取》篇说：

夫辞以类行者也

立辞而不明于其类

则必困矣

一切论证的谬误

都只是一个

“立辞而不明于其类”

故上文说的

“以说出故”的“故”

乃是《墨辩》当中

一个极重要的观念

需要提出细说一番

《经上》：故，所得而后成

《说》：

故，小故

有之不必然

无之必不然

体也，若有端

大故，有之必（然）

无（之必不）然

若见之成见也

（孙诒让

补然字及

之必不三字

是也

今从之

惟孙移体也五字

则非）

《说文》：故，使为之也

用棍敲桌，可使桌响

用棍打头，可使头破

故的本义是

“物之所以然”

是成事之因

无此因，必无此果

所以说：故，所得而后成

如《庄子》：

黄缭问天地

所以

不坠不陷

风雨雷霆

之故

引申出来

立论的根据

也叫做“故”

如上文

引的“以说出故”的故

是立论所根据的理由

《墨辩》的“故”

总括这两种意义

《经说》解此条：

“故”有大小的分别

小故是一部分的因

例如：

人病死的原因很复杂

有甲、乙、丙、丁等

单举其一，便是小故

有这小故，未必便死

若缺小故也决不致死

故说：

小故

有之不必然

无之必不然

因为他是

部分的因

故又说：体也，若有端

（体字，古义为一部分

《经上》：体，分于兼也

兼是全部

体是部分

《经说》：

体

若二之一

尺之端也

尺是线，端是点

二分之一

线上之点

皆一部分）

大故乃各种

小故的总数

如上文所举：

甲、乙、

丙、丁

之和

便是大故

各种

原因都完全了

自然发生结果

所以说：

大故

有之，必然

无之，必不然

譬如，人见物

须有，种种原因

如眼光所见的物

那物的距离、光线、

传达光线的媒介物

能领会的心知等等

（印度哲学

所谓“九缘”是也）

此诸“小故”

合成“大故”

乃可见物

故说“若见之成见也”

以上说“故”字的意义

《墨辩》的名学

只是要人研究

“物之所以然”

（《小取》所谓

“摹略万物之然”）

然后用来做

立说的根据

凡立论的根据

所以不能正确

都

只是因为

立论的人

见理不明

把不相干的事物

牵合在一处

强说他们有

因果的关系

或是，因为

见理不完全

而把部分的小故

看作全部的大故

科学推论

只是要求

这种大故

谨严辩论

只是能用

这种大故

作为根据

再看《经下》：

物之所以然

与所以知之

与所以使人知之

不必同

说在病

《说》曰：

物或伤之，然也

见之，智也

告之，使知也

“物之所以然”，是“故”

能见这个

故的全部

便是“智”

用所知的“故”

作立说的“故”

方是“使人知之”

但“物之所以然”，是一件事

人所寻出的“故”又是一件事

这两件事，可以相同

但不见得，一定相同

如“物之所以然”是

甲、乙、丙三因

见者以为

是丁、戊

便错了

以为

单是甲

也错了

故立说之故，未必真是

“有之必然，无之必不然”的故

不能如此，所举的故便不正确

所辩论的，也就没有价值了

法《墨辩》，还有一个

“法”的观念，非常重要

《经上》：法，所若而然也

《说》：意、规、员，三也

俱可以为法

法字古文作佱

从亼（即集合之集）从正

本是一种模子

《说文》：

法，刑也

模者，法也

范者，法也

型者，铸器之法也

法如同

铸钱模子

铜汁倒进

铸成的钱

个个一样

这是法的本义

所以此处说：

法，所若而然

若，如也

同法的物事

比如一模铸出的钱

也都和这模子一样

“所若而然”便是：

“仿照这样去做

结果就是这样”

譬如，画圆形

可有，三种模范

第一是圆的概念

即一中同长为圆

可叫做圆的“意”

第二是，作圆的“规”

第三是

已成的圆形

如依着摹仿

也可成圆形

这三种

都可叫

“法”

法

即是模范

即是法象

依照“法”做去

自生同样效果

《经下》：

一法者之

相与也尽类

若方之相合

说在方

《说》：

一方尽类，俱有法而异

或木或石，不害其

方之相合

尽类，犹方也，物俱然

即说同法

必定同类

这是墨家名学的

一个重要观念

上文说“故”

是“物之所以然”

是“有之必然”

今说“法”是，“所若而然”

把两条界说，合起来看

可见故与法的关系

一类的法，即是

一类所以然的故

例如，用规写圆

即是，成圆之故

即是，作圆之法

依照此法

可作无数

同类的圆

凡正确的故

都可作为法

依它做去

都可以发生

同样的效果

若不能

发生同类的效果

即不是正确之故

科学目的

只是想要

寻出种种

正确之故

要把这些“故”列为“法则”

（比如科学的律令以及

许多根据于经验的常识）

使人依了而做去

可得期望的效果

名学的归纳法

即是

根据“有之必然”的道理

去求“所以然”之故的方法

名学的演绎法，是根据于

“同法的必定同类”的道理

去把已知之故

作为立论之故

（前提）

看它

是否能生出

同类的效果

懂得这两个大观念

——故与法——

方才可讲《墨辩》的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