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殡仪馆回来,我双手抱着爹的骨灰。
在旁人的指引下,我把骨灰放到过堂屋爹躺过的地方。
有人唤我去清扫棺木。我家的簸箕太大,我用笤帚扫了,用手捧了,放在一个垃圾桶里。我想扫得干干净净。我们村我曾经的老师二爷过来说道:“金霞,不用扫得太干净。”
我扫好了。
又有人唤我给爹铺棺木,用棉花。我妈给我留了十多年的棉花,我一直没拿走。这曾经雪白雪白的棉花现在已经发了黄。
我拿了一个棉花瓜子(一斤来的棉花团),就向院子里的棺木走去。我的手抖抖的,不知道怎么铺。光头叔叔过来,告诉我,先把棉花瓜子打开,然后,平铺在棺木里。我像个木偶,一声不吭。
铺完棉花,就开始放爹的棉衣棉裤跟鞋子了。
这套棉衣棉裤是我大姑家小儿姐买给爹的。我妈舍不得给爹穿,现在竟然派上了用场。我妈总是这样,我给我爹做的棉被买的棉被,我妈都没给我爹盖,那些棉被竟然都留给了我。就是最后,爹走之前,在我的劝说下,我妈才给我爹盖了好的被子。我妈总是这样,对我爹是,对她自己也是。有好穿的好盖的,总是留着留着,到了最后,却是这种样子。
光头叔叔帮着我把爹的棉衣棉裤整理好,袜子鞋子整理好,就仿佛是一个人躺在那里似的。我亲眼看见光头叔叔把棉袄上的扣子先是用牙咬,之后用剪子,一个一个剪掉。我心下狐疑,又不敢乱问,也不想问。
我又抱来爹的骨灰,在大家的指点下,撒在衣服里。那骨灰是白的,残留着骨头的碎片。我心下想着,这是爹,这是爹啊。
这一切都做好了,我跟我哥就跪在了棺木旁边。所有的人除了钉棺木的人就都跪下来。
有几个人撑起了塑料布,有几个人抬起了棺盖。我看到他们拿着斧子,并没有钉子,而是一截一截的短木。他们把短木订进去,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左边钉,脑袋往右挪;右边钉,脑袋往左挪······”旁边各位表姐跟很多人也是这样念念有词。我依然是痴痴呆呆,开不了口。
他们把爹的棺木抬到了车上。我哥拿了灵幡,我搀了我哥,轻声告诉他不许哭,告诉他走大路中间。我们慢慢地向墓地走去。等走到村头,我跟我哥以及一系列人等就上了车,而我老公还有别的人就不能前往墓地了。
我们村的墓地都设在大坝向阳处。滦河就在我们村南,过了滦河,就是李大钊故里——乐亭。
远远地,我看到几个熟悉的人,他们拿着铁锨,围着挖好的墓坑。四四方方的,很深的样子。
大家彼此夸耀,说棺材好,说事情办得好,说坑挖得好。
抬棺的人很多,有些我认识,有些我不认识。我从小就这样,一直脸盲。后来远离了家上学上班,更是有很多人不认识。我也不敢多说话,只是看。
棺材放好之后,有人指点我围着墓地转一遍,手里抓些土放到棺材上。
之后,他们才开始埋。
很快,爹的坟茔就出来了。我哥插上灵幡,有人插上花圈。还有人给坟茔的周围埋上饺子。之后,几个表姐抓了些土撒向坟茔,说是圆坟。
这一切都做好之后,我们才离开了。
在烧一期纸的时候,我拍的照片,就做永久的纪念吧。
新的坟茔是爹的,左右旁边,是老卜家的,都是熟悉的人。我想,有卜家人陪着,有这么多黄花陪着,爹该是不寂寞吧。(有人说,拍这些不好,我想不出哪里不好了。也有人说写这些不合适了,我也是想不出哪里就不合适了。人啊,活得不痛快不过是因为自己给自己捆住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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