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苦笑夫子
甲：四七二十八。
乙：错。四七二十七。
甲：四七二十八。
乙：别挑战真理的底线。谁叫你这么说的？
甲：乘法九九表。
乙：是不是经典？
甲：不是。
乙：是不是国粹？
甲：不是。
乙：老胡过么？
甲：不知道。
乙：ABCD四选项中的哪一项？
甲：哪一项都不是。
乙：是不是××××××××××××××××？
甲：更不是。是运算的结果。从来都这么算，大家都这么说。
乙：别拿“从来”唬人。“从来”早已逝去，我们生活在现在。“从来”从来就没有赐福给你，而“现在”则主宰着你的安危。也别拿 “大家”唬人，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正确也是少数人的专利。你是“大家”的一份子而不是少数精英之一，精英出言必依据经典、名人、先人之法、权威之言和标准答案，而你说的四七二十八并无上述条件的支持，而且站在“从来”的基石上，所以是错误的。请跟我说：四七二十七。
甲：四七二十八。这是无须证明的公理，至今还没有人出面证明它是谬误。我们不能推翻公理。
乙：胡说！你公有公理，我婆有婆理，婆理永远大于公理，万古皆然——要不你回家跟老婆试试？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君子百妾风流也，小人狎妓流氓矣，作品都得下架。如此等等，都是婆理和公理的关系——你连这些都不知道，还敢怼我？
甲：姑无论你说的在不在理，你这不是另外一码事么？
乙：还要我怎么给你说呢？你的领悟力太差，而我的思想和理论太深邃，要让你弄懂，得有一大批专家来注疏来解读，而我们请专家已经来不及。也罢也罢，再说一次，四七二十八，你错了。知错就改才是好同志。
甲：为什么一定要说我错了而你没有错？
乙：很简单，我是太乙。我说四七二十七，正确，你说四七二十八，不是四七二十七，当然错。正确的反面就是错误。倒过来，你说四七二十八，错了，我说四七二十七，不是四七二十八，当然正确。错误的反面就是正确。铁板钉钉，无须作其他任何证明，包括理论的和实践的。
甲：啊？照你这么说，四七二十九也是正确的了？
乙：胡扯！不是四七二十七正确在先么？正确总是有排他性的。懂不懂什么叫“排他性”？就是一旦认定自己的论断正确了，就排斥其他一切相异的论断。比如我说“白马非马”，正确，你说“黑马非马”就错了，他说“黄马是马”也错了。只能说“白马非马”。当然，如果我一开始就说“黑马是马”，“黑马是马”就是唯一正确的判断。
甲：一会儿说“黑马非马”唯一正确，一会儿说“黑马是马”唯一正确，你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乙：真理是需要而且必须与时俱进、创造性发展的，这有什么奇怪？
甲：就是说，无论如何，从前、现在、将来，永远，你都是正确的？
乙；你怎么提出这样恐怖的问题？难道我不无论如何从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正确么？我可能不无论如何从前现在将来永远都正确么？八年前我把鞋子掉井里是正确的，因为我不把鞋子掉井里，我们就都掉井里了。八年后我把井掉鞋子里依然是正确的，因为我不把井掉鞋子里，我们就都掉鞋子里了。懂么？
甲：不懂。这不合逻辑，也不讲常识。
乙：你说什么？“逻辑”是个什么东西？前无古人，《易经》和唐诗宋词里也没有这个东西，你这些鸡零狗碎又是从哪儿讨来的？
甲：这么说吧，逻辑就是讲道理。在我们单位，逻辑的确是前无古人的舶来品。我们不但没有“逻辑”这个概念，甚至连“逻辑”这个词，都是从海外……。
乙：住口！“海外”是个什么地方？请你先说清楚！汉……
甲：可是你老婆孩子不都在海外发展么？
乙：××××××××××××××××！太乙我就不明白，静好的岁月你不享受，“诗和远方”你不讴歌……却要相信日落之角那个姓逻的，痛心哪！哪怕你听听本土的罗胖子都要强些不是？还有你说的那个“常识”，就更不值一提。三星堆的考古新发现告诉我们，如今早进入中华文明九仟九百九十九年，量子时代业已到来，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捉住灵魂。“有钱能使鬼推磨”早落后得一塌糊涂，现在是有钱能使磨推鬼。茅台技师进中科院指日可待，桥断了改叫“垂直错位”，涨洪水也叫“水位升高”……新理论新创造新词汇应接不暇，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还在讲什么老掉牙的“常识”！
甲：可是高深的理论不都是以常识作基础的么？
乙：大谬！四七二十七就同你所谓的“常识”不沾边，而且这仅仅是个最浅显的小小的例子。“人人生而平等”是你们的常识，可是公墓都有了干部区。死后尚且平等不了，人人生而平等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是你们的常识，可是“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却是全世界大多数人民的最高理想！“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也是你们的常识，可是我太乙的存在你作何解释？“二加二等于四”也是你们的常识，可是当你的生命需要用二加二等于五去交换的时候……
甲：别别！我服了你还不行么？
乙：恭喜你总算明白了二三分。那么，你认识老丙么？
甲：认识。
乙：他儿子偷过我家斧子，他自己打过你家姑爷。
甲：那又怎样？
乙：还不明白？他也说过“四七二十八”。王胡也说过。假洋鬼子也说过。赵太爷也说过。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他们都说四七二十八，你怎么能说？可是你居然说了！这再次说明你的错误之严重。你立场都错了，还不一切都错了？
甲：是么？可是赵太爷……
乙：还要实证么？你们科学讲实证，我们不妨来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甲：洗耳恭听。可是赵太爷……
乙：前天，老丁买火龙果，四斤七两。你亲眼看见的，他给了多少钱？
甲：四七——二十七，他还真只给了二十七元，我的天！可是那个老板是他亲戚，他们还经常在一起喝酒……
乙：打住！这与人际关系无关。你说上大天去，他也只给了四七二十七元。四七二十七，这回明白了吧？快跟我说：四七二十七。
甲：四七二十——八，那是数学的定论，我实在不敢乱改。
乙：数学？别迷信科学了！宁可迷信鬼神，迷信风水，迷信巫婆神汉，也不可迷信科学。怪不得你糊涂。你说的那个“科学”，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赛先生”吧？
甲：正是，他还有个兄弟叫 “德先生”。
乙：我对“德先生”不感兴趣。我鄙视“赛先生”。
甲：“德先生”不用说了，为什么鄙视“赛先生”？不是“四七”都“二十七”了么？
乙：现如今教授满街走，大师多如狗，一个比一个神，一个比一个牛，“赛先生”算盘什么菜？根本挂不上号！在那些教授、大师的发明下，早有一种超自然的东西，正披着万丈光芒，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喷薄而出，驾驭着这个世界！
甲：首先，数学不是科学。数学是哲学的数字化表达，也是客观世界的一种自我描述。其次，科学不存在迷信问题，科学在不断进步，任何人都可以对它提出批评和质疑，科学不要求而且反对迷信，迷信将使科学窒息。因而科学从不将自己神秘化神圣化不容置疑化，迷信的人与科学格格不入。第三，你那个“超自然的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乙：切！“东西”就是“东西”，它不可告人，无可名状，妙不可言。别问我为什么，我们讨厌“为什么”，因而从来不问“为什么”，也厌恶别人问“为什么”。我们这个东西无道理可讲，无体系可循，无逻辑可信，无实据可证，无影无踪，无头无尾，无法无天，无状无形，却无往而不胜，无攻而不克……君不见神龙见首不见尾，大吕稀声，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大爱无疆？此即博大精深，纵贯古今，天地通吃，四海皆准矣焉栽也！总之一句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甲：莫非你说的就是“玄学”？“玄”者“悬”也，“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那一套，亦或是魏晋时期那些文人吃饱了撑的，故弄玄虚、附庸风雅那一套？
乙：真无知，看你说到哪里去了。
甲：我懂了，你说的是大师严新的气功。费翔一把火点燃大兴安岭，是严新发功扑灭的。要不就是张悟本的绿豆汤，要不就是隔山打牛的太极神功，要不就是成功学，要不就是养生学，要不就是……冬虫夏草加铁皮石斛加铁棍山药加陈皮炖鸡汤？
乙：呸！所有这些摞起来都不能望我项背。
甲：记起来了，是神通广大的《周易》！
乙：呸！九牛一毛。
甲：那到底是什么呢？
乙：你悟性太差，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我们不告诉你——除非你说个四七二十七。
甲：我知道了——早有人说过，是“愚蠢”。
乙：放肆！怎么说话呢？谨防我的U形锁！
甲：那么好吧，莫非叫 “无知”，还有 “无耻”？不是说“无知无畏，无耻无敌”么，把二者加起来，许多人的无知加少数人的无耻，定能达到你所说的那种境界……
乙：××××××××××××！说出来吓死你，它叫“厉害”！
甲：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盖茨比呢，原来如此！也罢也罢，还是书归正传，听我说说眼前的道理好不好？
乙：好吧，我也累了。你姑妄言之，我姑妄听之。
甲：好像小学老师是这么讲的，否则就是我记错了：桌上有四堆桃子，每堆七个，加起来就是二十八个。如果打乱它们，一个一个做加法，做出来也是二十八个。顺着加是二十八个，倒着加还是二十八个，从中间往两头加还是二十八个。如果桌上是七堆桃子，每堆四个，加起来仍是二十八个……七个的四倍是二十八个，四个的七倍也是二十八个。两个四七二十八就是八七五十六，半个四七二十八就是二七一十四……余类推。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乙：重申：我说不对就是不对。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我读的书比你吃的饭多。年轻人见识少，没有权威观念，也总得知天命存天理……你可知道二十八宿？
甲：听说过。但从来不懂。
乙：怪不得你出门就下雨，财源也不茂盛，官运也不亨通。听好了：二十八宿就是四个星座，一个星座七个星……
甲：这不正是“四七二十八”么？
乙：想得美！这二十八宿，其中的 “参星”和 “商星”，一在西方的尽头，一在东方的尽头，此升彼没，彼升此没，永远都不会同时出现。所以杜甫有诗曰“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么着，说起来是二十八宿，实际上是二十七宿。这就是“四七二十七”的天象。上天注定，天理昭然，“天人合一”，所向无敌，现在你还敢说“四七二十八”么？
甲：天哪，原来如此！
乙：所以我是正确的，你是错误的。你那点学识在我面前卖弄，无异于关公门前耍大刀。你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呢。我且问你：埃菲尔铁塔有什么缺点？
甲：不知道。
乙：不是爱生锈么？骆驼走过的草地为什么草更多？
甲：不知道。太深奥。
乙：骆驼把经过之处的老鼠洞全踩塌，把老鼠全踩死了。树上有十只鸟，打死一只，还有几只？
甲：不是说没有了么？
乙：错！还有九只。
甲：这又是为什么？他们都聋了？
乙：NO！它们不管闲事。
甲：太乙先生你无所不知，聪明绝顶，我真佩服。
乙：你这叫实事求是。我调查过了，大家都说你是个聪明人。
甲：不敢当。
乙：别客气。现在跟我说一次：四七二十七！
甲：……我说不出来。
乙：要不我请你吃茶？
甲：——四七二十七！
乙：这不就对了么。
甲：谢谢！
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回去写个检查，听候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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