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成都水灾旧忆
作者：莲子
我又打着伞散步走到这一带，看着这两座桥之间的波光灯影，想起1981年的洪水，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前两天，2018年7月2日，成都周边从早上开始的大雨下成了暴雨，直到下午四点过雨势稍缓。
网上消息：蒲江雨情严重、华阳天府三街积水严重、地铁一号线广都站外行道树被吹倒……
晚饭后打着伞去望江楼对面看水，浊浪滚滚，河面水位涨高许多，天空的云层很厚，还要下。
这令我想起1981年的夏天，成都市遭遇那场罕见的洪水。
记得从7月10号开始的瓢泼大雨一刻不停地下，父母去上班都穿着水胶鞋，那水齐膝深。
是第四天吧？天终于放晴，我兴奋不已跑出去玩，去了一个要好的女同学家。见到我她也很高兴，拉着我说去看新安顺桥的水。
新安顺桥的水这时已经涨到齐桥高，人站在桥上伸手就能摸到水，竟然还有人在桥上张网捞东西。
水面上飘浮着不少乱七八糟的物件，有上游冲下来的盆盆桶桶、死猪死狗，有横七竖八的木板木料，甚至我还看到水面漂着一个完整的草房的房顶。
桥面的水涨得太高了，人站在桥上竟有陷在水里的感觉，我胆子小看了一会就不敢看了，拉着同学下桥回去。
这天下午就听说新安顺桥垮了！这桥真是既不安又不顺。
晚上妹妹的同学王莉跑来，气喘吁吁地给我们转述她母亲今天下午的见闻：“我妈妈在安顺桥对面的杂货铺上班，今天下午过桥的时候桥已经有点摇摇晃晃，她的脚刚跨上岸，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和人的尖叫声、哭喊声，回头一看，桥已经垮了！
水面上乱哄哄一片，有很多人掉在水里！我妈吓得双脚一软，不知怎么就坐在地上！半天才回过神来！”
听她说完，电视里的新闻也开始了，看到上午才在那儿站过的地方，这时陷入水中狼籍一片，我也一阵后怕，要是这桥是在上午垮掉……天呵！我是不会水的呵！真要掉在水里绝无生还可能。
听说垮桥的下午是因为有一个人的自行车从桥上落进洪水中，就有热心的人下水去捞，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桥基已经泡松的新安顺桥突然垮了，来不及跑的人就纷纷落入水中，这次事件大概有二十多人被淹死或失踪。
当天晚上我们院子外面的街上就有人家搭起灵棚，那家人有个刚从云南回来的支边青年，这个才回成都参加工作不久的的女儿，不幸在这次垮桥中落水遇难。
我还记得那位大姐姐遗像两边挂的挽联：十年劳作南疆芳心如莲，一朝坠落龙宫合家悲哀。
这挽联对得不是很工整，但说的是实情。她那位胖胖的母亲坐在那里不停地伤心欲绝地哭泣着，旁边有人小声劝慰。
这位母亲边哭边说道：“我咋个想得通嘛！女娃子下了那么多年的乡，这才刚调回来几年，婚都还没结！这该死的水灾，咋会就把安顺桥垮啰嘛？！”说着说着母亲又放声痛哭，终于把旁边劝的人也引哭了。
夜已深了，听着隔着围墙传过来的哀乐声，我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为那位不曾谋面的大姐姐遗憾不已。
那一次的洪水，春熙路新华书店的书库也被大水浸泡，事后书店论堆处理大量的“水泡书”，十几本书堆成一堆才两元钱，不过那些书没有分类，文艺美术体育机械混在一起。
书一拿出来就被围上的人一抢而空，那天我正好逛书店也去抢购了两堆，一个人把书捧到一边去细细检查，运气真好，两大堆书中绝大部份都是文学书。令人惊喜的是当中有几本《李劼人选集》。
这次水灾居然让我花四元钱就得到一大堆书。但我的好朋友小玉就有点倒霉了。
她是头年冬天进厂上班的，学工工资本来就低得可怜，可她还节衣缩食的买了些书。
大水前她借了好几本书给我，有《三家巷》、《安娜卡列尼娜》和《悲剧世界》，这三种书不是三本，《三家巷》和《悲惨世界》是套书，这些书总共有六、七本吧。
我看完后还没来得及还她，就让另一个好朋友秀秀看见了。她在金堂县公交公司上班，上次她从金堂回来时看到这些书就爱得不行，非要把这些书借去，说下次回来一定全部归还。
而这一次大水后秀秀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对不起，我的宿舍被水冲垮了，当时我出车不在现场，我全部的家当都没有了，那书……”书自然也没有了，反过来我又安慰她。
这回轮到我一脸沮丧地在小玉面前说：“对不起……”小玉这人就是仗义，“没得啥子，人家遭了水灾，已经受了那么大的损失，只要人没有出事就好，几本书有好了不起嘛！二天再买就是了。”
几句话把我弄得又惶恐又感动，在心里下决心以后上了班想法补偿她。
今天的新安顺桥是重建后的结实美观的钢筋混凝土大桥，前些年政府还把它整修拓宽。而它前面的合江亭前方又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安顺廊桥。
我又打着伞散步走到这一带，看着这两座桥之间的波光灯影，想起1981年的洪水，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成都前两天的暴雨让我心里有点惊惧，但愿现在成都市所有的桥，抗得过洪水，抗得过激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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