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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浩明 ▏旧年旧事两篇

旧年旧事两篇


作者:张浩明

往事如烟,往事有时并不如烟,就一直深深的刻在记忆里……

舅舅推鸡公车始未记

外公有三个女儿,可他对三个女儿仍非常疼爱,家里虽穷,却从不让三个女儿吃亏。当然他仍想要个儿子,便从他兄长处抱继一个儿子过来,这便是我舅舅。

舅舅来时12岁,自来到外公家,便与亲生父母少有往来,并和昔日的三个堂姐妹相处很好。

外公家住白家场,是干杀瘟牛病牛的,舅舅来了也跟着学。可这活儿本不多,总有闲下的曰子,舅舅也渐渐长大成人,于是外公便要舅舅学推鸡公车。

白家场街上有个专门制作鸡公车的熊木匠,外公便又借又凑去熊木匠那儿买了辆鸡公车要舅舅学着推。舅舅有一身力气,又见有新的鸡公车自然十分高兴。

推鸡公车也很讲究卯巧和技术。首先推车走长路,中间的揹绊尤为重要,揹绊的两个接头有两个铁钩,连结在手推长柄的两个铁圈上;所以揹绊挎在肩上要长短适度,长了使不上劲,短了腰部太吃力,推车时容易翻倒。

为此舅舅推着空车试了好多次才找到最佳点,即便这样也不敢先载人,就先帮乡邻推些糠皮柴火;要是有人要杀猪,舅舅用个竹篱把猪绑捆了横在鸡公车上,又再绑捆三道绳索,猪嗷嗷直叫,他推着车嘎吱嘎咕地向中兴场的杀房走去,中兴现在叫华阳,杀房现在叫屠宰点。

舅舅推了段时间感觉手顺了脚稳了,便把车洗得干干诤浄,又去熊木匠处新装了个背靠,准备推车走长路载人了。

推鸡公车上路载人的最佳上客的地方是石羊场。石羊场地处要冲四通八达,隔中兴场中和硫璃场及双流和成都市区都不远。

那时坐鸡公车的大都是老婆婆,这些人缠过小脚走路不便,老人坐在车上有背靠很舒服,要是太阳毒或下雨,乗客还可自已撑把伞。

推车上路嘎吱嘎吱,鸡公车的叫声很独特又好听,没有嘎吱声就不是鸡公车了。

舅舅头戴草帽脚蹬草鞋,腰上挂个猪尿包内装水,口干时喝几口。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舅舅推车的钱都交给了外公,三个姐妹出嫁总得花销些,舅舅总是憨笑,和三个姐妹如同亲生。车轮常转,叫声依旧嘎吱……

舅舅推车的生涯终止于遇到了胡宗南的溃兵,溃兵在乡间的土路上赶走坐车的人,要舅舅帮他们运军粮,那时候反抗是徒劳的,舅舅推了三麻袋军粮,艰难地被溃军押着走。

但舅舅是机灵的也是侥幸的,一个夜晚他趁溃军不注意扔下鸡公车历尽艰险逃回了白家场,从此再也没有推鸡公车了。

他中年娶一寡妇,有了俩个自己的女儿,灾荒年间妻子过世。随后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由于旧意识和农村约定俗成的规矩,他不愿意和亲生女儿住在一起,执意跟着妻子前夫留下的儿子过生活。

他高寿过85岁,弥留之际他昏昏沉沉地喊:“把鸡公车推来,鸡公车鸡公车……”舅舅思念着他的鸡公车安然离世。

当然推鸡公车这行当今日并未消失,在一些旅游景点用于作秀和搞笑,赚游客的钱。

我曾有个难忘的绰号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小科甲巷的住户除有几户有房产的殷实人家外,大多是贫寒的芸芸众生。他们租房主一间老旧的小屋,房租每月结清,这些人俗称佃客。

佃客们没有正式的职业,春熙路附近修一医院时就去挑土方,或捡半截砖卖与农民。

这些人全都买升升米烧把把柴。所谓升升米,就是今天挣了几文就去三两斤米下锅,烧把把柴即去买一把劈好的十几支柴棒,能煮好一顿饭,一天一,明天的日子明天再说……

然而那时也有能维持温饱,收入超过升斗小民的几户人家:我辈今日戏称为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者,几位当时的洗衣大嫂也!

洗衣大嫂最著名的有三四位,姓柳姓彭姓李姓张,我母亲即其中之一。

姓彭的临街住,我母亲和姓柳的为搭档,住同一院落,院子门口贴一纸条——代人洗衣,算作广告。姓柳的四十多岁,我们当时就叫她柳婆婆。

柳婆婆人缘较广,她在东大街的几家绸缎铺百货铺当炊事员。

有人要洗衣物,柳婆婆就用一大块布包好扛回来,并用不同颜色的棉线缝连作为记号,谁是谁的不易搞错,洗后送与客户收钱完事。

我母亲负责洗,那年月洗衣物全用棕刷子刷,洗时先得铺一块大洗衣板,抹上肥皂,嚓嚓地来回反复刷。

洗好后去井水漂洗,一般我中午放学后就干此差事。

那时洗衣物还颇讲究,如被子洗好后要用新鲜米汤浸揉谓之浆。浆好后的被子晒干后平整熨贴,用起来经脏,即不容易脏之意。

从前的被子一律用棉线缝载,有被子留点软边边,边边就是被单棉絮之间留两寸距离,睡觉时脖子下巴才舒服。还有的小伙洗白衬衣,要求清洗时滴两点蓝墨水,这样晒干的衬衣白中泛蓝,穿起来像尉蓝的天空格外抢眼,女友看见喜滋滋的……

那年月洗衣的价码上下装每件四分,祙子一分,被子伍角。可那时人们的衣服都穿得特别久特别脏才洗,母亲洗起来格外费力。

记得一个大好的晴天,我和母亲早早地来到总府街税务局的门口,等候干部们把要洗的衣物送出。那天我肩上扛了三床被子,母亲扣了五床,如扛起两座小山急急地往回走,洗衣人盼晴生意才好啊!母亲和柳婆婆搭挡洗衣,家里不再买升升米,一月时不时能吃一顿肉。

当然代人洗衣是非常艰辛的活计,手被泡得发白,指甲都泡软了,还易患上风湿病。

但使我倍感晦气的是,我妈代人洗衣怎么被我班上的班主任李老师晓得了。一天下午放学后,李老师把我叫到了她学校的住处。

李老师当时可能三十上下,戴一付金边眼镜,身上有股浓浓的香水味,上的学生背地里叫她李眼镜。她直盯着我说:我知道你妈代人洗衣,也可以给我洗嘛!但不能一件件算,要实行包月。我听了这番话红着脸不知怎样应答。

我明白包月,即大小衣物蚊帐被子都包括在内,一月收费元,当时母亲洗衣也有包月的,我回家后把这话给母亲说了,母亲不便推脱并说,给别人洗衣包月五至六元,李老师包月收半费吧。

第二天我给李老师说了,她颇为高兴。从此我每天放学后得去她的住处拿要洗的衣物,大小劳什子一包又一包,洗好后又原物送回。

从这一天起我变得小心翼翼,害怕班上的同学看,总是上学去得早,放学走得晚……

然而有天我去李老师处拿脏衣服时,还是被班上的一个女同学看见了,她是李老师的姪女李某某,这下全班的同学都知道了,属于爆炸性新闻!

当时有本连环画叫《洗衣姑娘和伯爵,班上的同学好都看过,我也曾看过。一时间风起浪湧,班上的男同学都人前人后叫我洗衣姑娘”,“洗衣姑娘”,使我感到十分屈辱!

回家后我告诉母亲,母俩抱头痛哭一场!但我仍去李老师那里,一天一包从不轮空。

这星期周末母亲对我说,李老师这月已过半,我们不洗了!也不收她的钱,就说你妈参加工作了!我懂母亲的意思,放学后我把这话转告了李老师,她一时错愕没说什么。

不过她仍干班主任,也未见她明显给我小鞋穿,后来她调走了。

母亲代人洗衣,一直干到一九五八年大跃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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