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里挤得象罐头
青春拾遗——大串联
作者 九哥
广场上遍地是人，净是南来北往的串连学生。到处都是排队的长龙，广播里播放的震耳欲聋的革命歌曲和广场上嘈杂的人声，使整个场面混乱不堪。
”
从1966年初夏开始，因毛泽东认为旧的教育制度不能培养出合格的共产主义接班人，教育部是“资产阶级阎王店”，要砸烂重来，学校就逐渐停课了。教室成了红卫兵组织的聚集场合，在校内搞文化大革命，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校长、老师写大字报，开批判会，许多老师被侮辱、毒打，全国被打死或自杀的教师比比皆是。
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当时权力凌驾于中央政治局之上)为把文革深入进行下去，掀起了全国范围内的所谓革命大串连，号召红卫兵互相学习革命经验，吃、住、行均由政府买单。一时间全国公路、铁路运输拥堵，城市流动学生人滿为患，机关、单位、大专院校腾出地方提供食宿。
毛泽东在京连续八次检阅一千万进京串连红卫兵，更使这场运动达到了颠狂的状态。
趁此机会，我和同学组成一个十人串连小队，首站上海。
我们这支十人小队，除了我七岁时去重庆看望爷爷坐过火车、每年暑假去阿坝州探过父母外，其它同学都没有出门旅行过，有的火车都未见过，更别说出省了。
凭我的这点旅行经验，自然成了大家这次出行的领队。
来到火车站，对几个小屁孩来说，那是从未见过的拥挤场面。广场上遍地是人，净是南来北往的串连学生。到处都是排队的长龙，广播里播放的震耳欲聋的革命歌曲和广场上嘈杂的人声，使整个场面混乱不堪。现在想起，90年代南下打工的春运潮都不能与之相比。
因为谓之革命大串连，坐火车不要钱。
找了很久才找到去上海的候车队伍。望着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长队，一打听，起码要三天才能乘上车。
望着大家六神无主的眼神，我突然想起曾经来火车站玩时可从站外绕进站台。我马上带着大家从站外很远的一个围墙缺口钻了进去，沿铁路来到站台上。
站台上也是人山人海，火车一来，人群像蚂蚁一样倾刻就把火车爬满，拼命往门、窗里钻。
那时我们也就十四岁左右，除了我个子稍高(差点一米六)，其它同学差不多都在一米五以下，哪能爬上火车窗户。情急之下，我把他们一个个往上顶，他们上完后再把我拉上去。
火车里挤得象罐头。厕所里，车厢接头处，座椅下，行李架上，到处都密密实实挤滿人，和高峰时的公共汽车一样转身都难。虽然挤，想到要去向往已久的大上海，大家还是无比的兴奋。
那时成都到上海火车要行三天两夜。由于南京长江大桥尚未开通，火车要在南京浦口上轮渡过江。为了安全，渡江时人都下车乘船，过江再上车。
就在过江的混乱和拥挤中，我们的一个同学竟失散了。想到那小子从未出过门，整个串连期间这件事都是我的一个心病，不知以后回家如何交代。
上海火车站设有大串连接待站，我们被分配给上海师范大学接待。师大体育馆里铺在球场或看台上的几百张草蓆就是串连学生的睡榻，每人一床薄毯。幸好是初秋，还不冷。
接待站每日发放三餐就餐券，吃住就解决了。
按大串连的要求应该学习交流文革经验。听听宣讲啊，抄抄大字报啊。嘿! 我们哪管这些，忙忙慌慌去游览久已向往的大上海。
那些年，上海在全国人民印象中是现代、时麾的象征。现在置身其中，的确感受到它的不凡。非常大，繁华喧攘，光是100多条公交线路就令我们瞠目结舌(成都当年公交线路未上10条)。
我们一群内陆少年兴奋异常，游览了繁华的商业中心南京路，仰望了传说中全国最高建筑锦江饭店(其实才22层，在当时的确全国最高了，成都最高建筑锦江宾馆才9楼)。
还有孩子们最向往的娛乐中心大世界乐园，在哈哈镜前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最开心的是第一次见到了大海。
转了无数次公交车，耗时近3小时来到吴淞口旁的海滨公园。
隔着一道大堤空气中传来一股腥腥的海风味，听到堤外面隆隆的海涛声，心里己激动得扑嗵扑嗵乱跳。大家争先恐后奔上海堤，震撼心灵的瞬间终身难忘:眼前猛然开阔得出乎想象，极远处海天合一，呈现出一条极清晰的水平线。
稍左的远处有一抹狭长的若隐若现的陆地，据说是长江泥沙冲积形成的崇明岛。
海风轻轻吹拂着我的头发和面庞，海鸥在浪尖上起伏翻飞。我的心豁然开朗，我与海竟然没有一丝陌生感，象投入母亲怀抱一样，急切地脱衣投入了海浪中。躺在起伏摇动的浪窝里，尝着咸咸的海水，望着蓝蓝的天空，身心是那样的愉悦安祥。
夕阳西下，海风骤剧，大家才恋恋不舍地上岸离去。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海"，只是长江的出海口，真正的海还有几十海里。
不过就这样，还是满足了我们向往大海的愿望。
在上海一点革命斗争经验未学到，只是生平第一次游历了祖国河山，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意外的是居然在上海打了两架。一次是外战大连的串连学生，虽挨得较重，但认为自己胜了，因为对方被揍哭了；一次是内战同学，把对方揍出鼻血。不过不久就和好了，至今都是好朋友。
按规定，一地串连不得超过十五天。半月后，接待站给每人发一张回成都车票，两个巨大的面包作为途中口粮，将我们遣返回家了。
回到成都才知道在南京过长江走失的同学也平安回来。原来他在江边失散后，开始也很惊慌，后来遇到一拨成都的红卫兵，就随他们继续行程，辗转回来了。
上海串连什么革命经验都未学到，反而激发了旅游的兴趣，一拨同学又策划北上北京。
这时，国家已被大串连搞得乌烟瘴气，学校停课，工厂停工，机关停摆，交通混乱。在中央文革的策划下，文化大革命朝另一个新的方向发展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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