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秦淮河畔
文/刘建军
徜徉在古老的河堤上，挂在飞檐翘角的那一饼盈月，把白色的月光柔柔地铺泻在冬日的河面上，纷繁的思绪摇曳着古老的秦淮河……
那一年，当萌动的年华被温润的水乡洇染，江南，就成了我魂牵梦萦的地方。
尽管流年徙转，尘世变迁，但都不曾改变我对烟雨江南眷念的情怀。
平日里，在我纷纷藉藉的思绪里，江南就似一叶乌蓬小舟，总是在“咿呀咿呀"的摇橹声中，泛舟于我的岁月、泛舟于我的江湖、泛舟于我的乡愁。只要她的身影徘徊在诗行里、词赋里，或是四季的流光里，我都会被一种莫名的矫情撩拨得不能自己，真想张开厚实的双臂将她搂在怀里深情地相拥。
在这个冬日里，女儿受邀到扬州大学讲学，我和妻子经过一番酝酿，借女儿回国教学这个机会，我们一家三口终可以聚到一块，去看一看江南冬日的烟雨水乡，石桥小舟，亭台楼阁，水榭回廊，乌衣长巷。当然，在我心底，也是为了却自己曾经未了的江南梦。
空中的行程也就是一个小睡的功夫，便从成都来到了六朝古都南京。还在空客降落滑行时，女儿就对我和妻子说，“都这个时候了，要不明天再乘动车去扬州，今晚我们就歇在南京吧，你们打算住在什么地方？”
“那就住在秦淮河边吧。”还没有等妻子开口，我就抢先应答了。只见母女俩，先是捂着嘴面面相视，然后就是一阵的窃笑。
“我爸还真有文人情怀，是不是想去找当年‘秦淮八艳'履痕踪影？”女儿的话音刚落地，妻子差点没有笑出声来。
说起“秦淮八艳”，就让我想起了自己经历的那个年代，一个近乎于“文字狱”的年代。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屁孩的我，就趁常年在部队工作的父亲不在家，便撬开了他的藏书柜，翻出了一本叫《桃花扇》的线装书，似懂非懂地读了起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我就从这本书里认识了“秦淮八艳”之首的李香君。
下榻的酒店，正是座落在秦淮河边的“秦淮人家”。白墙木窗，黛砖青瓦，飞檐翘角，青石地板，红漆木门的建筑装饰，体现了江南古朴典雅的风情，而年轻漂亮的女老板嗲声嗲气的吴侬软语，更让游人感到江南的纯粹。这时，我有一种急于放下行囊，去赶赴一场那年那月那日与“秦淮八艳”早已相约的冲动。
慢慢地放缓了急促的脚步，徜徉在古老的河堤上，挂在飞檐翘角的那一饼盈月，把白色的月光柔柔地铺泻在冬日的河面上，纷繁的思绪摇曳着古老的秦淮河，那些飘逝在这条长河的风流身影，仿若就在自已的眼前若即若离，又若隐若现。哦，莫非我已穿越了时空，摩挲到了千年前那条情悠悠、恨悠悠、意悠悠的十里秦淮么？
我驻足在青石板铺成的拱桥上，两眼凝望雾色氤氲的秦淮河，一叶乌蓬小舟似一道纤柔的身影，从浆声灯影里，顺着清流，穿过夜雾，由远及近，一颠一跛地缓缓驶来。一个身着披风，头顶风帽的翩翩男子站在船头上，两眼不停地在沿岸张灯结彩的酒家里来回徘徊。从岸上飘来了歌女们一阵阵箫鼓歌声，一曲《玉树后庭花》触动了他，只见那男子凝望着寒气氤氲的月空，自言自语地吟诵着那首《泊秦淮》：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在一场擦肩偶遇的刹那，我有一种喜出望外的收获———那不就是晚唐大诗人杜牧，杜樊川吗？
我让船家把乌蓬船停泊在“东关古渡”，我要向杜诗人讲述，当年，他为秦淮河留下这首千古诗句的700多年后，也同样是在这条纤柔的河流上，却演绎了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风尘女子，在社稷危难之时所表现出的气节和决绝，不仅让侯方域这位公子为之愧赧，也让普天下男人为之喟叹。而她在媚香楼以死相拼，血溅桃花扇，更是凸显了她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她，就是孔尚任《桃花扇》笔下的李香君。
诗人独自凭栏，垂首低眉，若有所思，他不曾想到那些秦淮画舫里萧鼓歌舞，才情并茂的奇女子，在社稷危难，江山易帜时，也能表现出这等气节，足以让他心生敬意。
倏然，不知从桥上哪个方向传来了一阵强劲刺耳的打击乐，只觉得分贝极高的乐声穿过胸膛，划破了刚才随想中的梦幻。
哦，原来是一场虚幻呵，我又被拉回到了喧嚣繁杂的现实中。
眼前的十里秦淮，怎么就无法感受到孔尚任、朱自清等古今文人著在书里的秦淮景致呢？这种感受怎么就相去甚远了呢？一切都让我感到诧异和困惑，纤柔多情的十里秦淮已没有旧时的韵味、情趣和飘逸，她的模样更像现代的时髦女郎。
在秦淮河停泊或驻足的过客，再也看不见秦淮河里的“浆声灯影”；再也听不见秦淮画舫里的“萧鼓歌声”；再也看不到乌衣长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极景极致了。四处可见的是，“夫子庙”门前设有售票处；“江南贡院”在兜售门票；“王导谢安纪念馆”摆有售票点，就连香君的“媚香楼”也得花銀两进入。
我有种感觉，现代人在追逐商业利益的同时，似乎也在将秦淮河上那块清艳典雅的人文瑰宝沉入河底或推入河里，随清流慢慢地飘逝。
犹记得，在临行前，我的文友老师平叔打趣地对我说，“江南是一个多情的地方，你可要多带上几把油纸伞呵，好去乌衣长巷邂逅多情的丁香姑娘。”
我倒是十分的实诚的不惜舟车辗转带来的麻烦，随身带了一梱油纸伞。但在这个眼花缭乱尘世里，真是让我失望之极。在繁杂喧嚣的乌衣长巷里，除了姑娘们兜售商品的吆喝声，你再也找不到乌衣长巷清幽和雅致，更无法逢到那个身着旗袍，头顶濛濛烟雨，踏着青石板路，撑着油纸伞，迎面朝你走来的丁香姑娘了。
怎无奈，我又悻悻地带回那梱没有送出去油纸伞，因为这些油纸伞已撑不起我心中的江南烟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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