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说过年
文/张浩明
买个石头过年
那年三十,眼哥喝了两杯,不胜酒力便昏昏睡去。初一起个大早,心境虽无节日之喜庆,倒也不晦暗,只想出门闲逛。不到十点,他走到青羊宫附近的百花大桥,见桥头一老农模样的人守着个半人高的石山。那石头虽沾有泥土,看去却山势雄浑,峰岭逶迤,且有大小空穴相通,显得无限深幽神秘。
老农在一山峰处插入“9”字形稻草,那是此货可卖的标记。眼哥本是学画之人,见此石山眼前灿然一亮,差点叫声“好石头”!他越看越爱,不觉蹲下来摸摸,眼神痴痴的,石头的魂儿和眼哥的魂儿好像连在一起了。那石头使眼哥想起峨眉之秀,青城之幽,剑门之雄……
“老师喜欢这块石头”?老农问。
眼哥“嗯嗯”两声。
老农又说他如何在一条河中挖出了这块石头,又拉车走了几十里,不是实在缺钱用,哪个大年初一进城?老师若喜欢,50块钱送府上。
眼哥囊中羞涩,镜片下那对眼睛好似盯得石头出火。自诩“西蜀画人”,竟拿不出50块钱将石头买下岂不悲哉?思前想后,眼哥终于豁出去了,倾其所有三十八块八!老农也是个爽块人深受感动,二话没说把石头抱起搁在架子车上,一直送至眼哥“府宅”。
吃过午饭,眼哥和儿子把石头抬到自来水下一一冲洗,那石头经过冲洗像女孩儿经过一番梳妆打扮,越发峰奇穴幽,空灵剔透。若放在灯光下更是明暗迷离,似动非动……
这年春节的几天,眼哥和家人脚不出户,时时守着石头赏玩。夫人说石头像巫山十二峰,峰峰有故事;儿子说石头像只大龟,龟上有棵树,树上有猴子。眼哥观石感悟境由心造,那石可像名山奇峰,可像猛禽怪兽,可像殿堂庙宇,可像千军万马正搏击,可像仙子起舞弄清影,有时也像眼哥自己。总之其思愈玄愈妙,其石愈美愈灵。随后眼哥铺纸挥毫写了“买个石头过年”六个大字。接着一阵大笑,感觉美极了。
以后过年,眼哥囊中日渐鼓胀,佳肴美酒吃了喝了,光盘影碟看了唱了,字也写了画也画了,可总没留下什么印象,还感到假期太长太腻,出门观景全是数人脑壳。然而,再找来那块已是尘垢满身的石头,眼哥尽管屏气凝神,远近端详,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一气之下把石头砸了……
编个好梦过年
十五岁那年因学校撤销,一脚被踹进手工业管理局属下的一个小厂当学徒。进厂八个月,手指被机器轧断一截,伤愈上班又被分配搞电镀,每天与酸碱和氰化物打交道,过着半饥半饱的日子。
那时厂里发的饭票,不是一张一张的,而是订成一个小本本,分为早中睌三餐。十六进位的秤,早上三两,中午六两,睌上六两,并印有日期,去食堂打饭,炊事员扯去一截,又把小本本还给你。如此作法是防止青年学工一月的饭票十天吃光。当时拿着这本本饭票,就有人戏称,我们是“三六六”信箱,特级保密单位云云。
这半饥半饱的日子捱下去,就眼巴巴地盼望过年,渴望吃几顿饱饭,打打牙祭。那时我和厂里一个同是学徒的曾眼镜每天碰面时总爱这样说“哎,等到过年就对啰”!这话在碰面时,不是他先说就是我先说,有时俩个人同时说一齐说,说了又叹声气,叹气过后又嘿嘿嘿地笑。
过年,那时在我们心中就是一个美丽的梦,就这样盼啊盼啊,数着指头盼。今日想来有些滑稽,仔细剖折一下,全是为了吃。
这曾眼镜比我大两岁,记忆特好,他能把去年春节政府发的“号号票”配了什么,什么黄花木耳花椒猪油红糖盐肉是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那年的一个三九季节,他告诉我他做了个梦。是个下雪天,天空飘洒着密密麻麻的雪花,这雪花飘落下来,有的竟变成了一张张的“号号票”。他捡呀捡呀,大街上的人都在捡,有的捡到手是几点雪花,立刻就化了。他捡到的却是真正的号号票,共捡了十多二十张,赶紧跑回家交与他妈,他妈马上去肉架子割回一刀肥宝肋!说了曾眼镜手舞脚蹈,一阵哈哈大笑,眼镜笑得都掉了下来。
听了这曾眼镜说的梦,我就像阿Q发现王胡身上逮下的虱子比他多一样,心中忿然不平!我说你就几张号号票,不够过年。我说我咋晚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在大街上发肉票,发肉票的是个穿中山装的矮个子老头儿。街上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人只能领一张,那老头儿很神,领了能记住你的样子。那肉票也很特别,有扑克牌那样大那样厚,烫印着金字,一张可买猪肉一百斤。我领到后回家和父母同去,一根扁担抬回大半边猪,这才叫过年嘛!
哈哈哈,曾眼镜一听蔫了气,脸也发灰了说“妈妈的,你做梦都比我做得安逸巴适!”
沉默半晌,互相对视,最后我俩几乎同时出口:
“编个好梦过年”!
“编个好梦过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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