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浩明
李师兄那年28岁，是一家区属工厂的二级油漆工，月工资32.5圆。他人长得俊朗，手艺也不错，是工厂年年的先进工作者。他父母是街道生产组的杂工，有4个子女，李师兄是老大，两个妹妹读小学，一个弟弟读中学。父母最大的心事就是如何快点把他的婚事解决了。
那年早春经人介绍，李师兄和城郊乡下的张五妹认识了。
张五妹虽说皮肤黑点，但五官清秀性情温柔；她比李师兄小8岁，正是姑娘花朵般的美好岁月。她不嫌男友比她大那么多，看重的是李师兄的城市户口人品诚实和俊朗形象。那时候城里的操哥操妹把找乡下姑娘，叫作挖了一朵“红苕花”。但李师兄就喜欢这朵“红苕花”，他家庭负担重拖累大，城里姑娘说了几个都瞧不上他。但李师兄张五妹恨相见太晚，关系渐渐处得像午间的太阳那般火热。
这年十月初九，张五妹就满21岁了，为表心迹，李师兄踌躇多日，想在五妹生日那天送她一支半钢的上海牌手表。他想送全钢的，代表全心全意，但全钢的贵啊！照那时的售价，全钢120圆，半钢80圆。他每月工资除交给父母供家里开销外，留下已很少。他紧巴巴地攒啊攒啊，一月存5圆，半年下来存30圆，掐指一算还差50圆。当今的年轻人不明白，50圆在那个时候，特别是对李师兄这样的贫寒之家不是个小数啊！找人借？哪个能爽快地拿出5张10圆或50张1圆的票子给你？因为李师兄能认识接触的人，钱包包都是瘪的。
全钢的，半钢的；半钢的，全钢的。李师兄又退一步宽慰自已，全钢的全了满了，天下事全了满了就停滞了不长进了。半钢的不全不满，人生百事不全不满，自已就还须努力，积极上进。但这几天，即便给五妹买支半钢的他也难以办到。
李师兄愁眉苦脸心中犯难，只好把这事对他的师傅王正友说了。老王师傅听了稍许迟疑，随后掷地有声地说“有法有法，你就请个50圆的会，我去找几个人上会，对象过生那天，这半钢表买得回！”说了老王拍着他徒弟的肩头，李师兄也感峰回路转，俩人一阵大笑。
什么叫“请会”？什么叫“上会”？
且看师徒俩如何运作。
第二天热心的王师傅出面找了厂里几个人，说明自家徒弟的难处，众人都表示支持。李师兄有事“请会”，就是找人帮忙。同事们参与叫“上会”，就是愿意帮助人。这“会”字在这儿不妨作番新解，有会起围起聚起抽起，有团结同心之意。
接下来，在厂里这月发工资那天，由王师傅出面，收了同意“上会”的九人，连同李师兄的共凑夠50圆，交给了他。这下终于了却李师兄的心事。
但这只是“请会上会”的开始。
第二月第三月，以及之后的九个月，每人每月5圆该谁来收，收好后又该归谁。于是王师傅又出面把那9个人召集在一起，找了个干净的油漆小桶儿，用纸写好每月收会钱的序位，由每人拈纸坨坨定名次。结果出来，王师傅拈到了10叫“尾会”，即最后一个拿钱的意思。师徒俩一个首会一个尾会，完成了上会的所有规矩和仪式。
李师兄首会拿到钱，又掏出自已存的30圆，凑夠80圆，叫上了张五妹去春熙路的大百货公司买了半钢的上海牌手表。张五妹戴上时脸泛红晕，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表，她觉得自已很幸福。
当然，后来的九个月，由李师兄出面每月收会钱，收齐50圆后交给拈纸坨坨决定序位的同事。
这种民间“请会和“上会”的形式不知谁是始作俑者，也不知成熟于何年何月，反正自有了这办法，就悄悄地存在和流传。老成都的寒素之家升斗小民大都有请会和上会的经历。有的请一会50，有的100，最多200，即一人每月出20圆，这已经是大手笔了。还有“上会”不能黄，中途拿不出会钱须自已找人顶替，如果耍赖弄黄，人们会认为这人人品不齿。
随着社会的发展，请会上会这一民间自助形式已消失多年。现在有信用卡，信用卡还可有一定的透支额度，这多方便，谁还想着这请会上会呢？但这一民俗是温暖的温馨的，因为它有人们的热心和情谊参投进来，约会进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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