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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 ▏成都人罗蜀芳(4)

成都人罗蜀芳(4)

编辑 改写  ▏平叔

罗蜀芳,成都人是我国老一辈盲哑教育家,她一生致力于盲哑教育,其光辉业绩和献身精神一直感动着我们。

文章摘自《罗蜀芳回忆录》,由平叔改写,即日起在《平叔闲谭》连载。

《罗蜀芳回忆录》由王茂华、礼广贵整理、撰写。

11

一九三三年夏天,我从烟台启音师范学校毕业,迫不及待地回到家乡成都市。

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虽然很觉劳累,但我还是立即去基督教浸礼会找夏时雨牧师,他已向中西慈善团盲哑学校张履常校长推荐,张正式聘请我去学校做教师。

回到成都不久,我又请唐建达律师(我的朝阳大学同学)办了我和叶家脱离家庭关系的正式手续。从此,封建家庭对我再没有任何法律上、道义上的约束力。

我从此终于可以轻装上阵,一心一意地为盲哑教育服务了。

学校坐落在成都东门内的昭忠祠街,是栋中西结合的建筑,H形二层教学楼,楼下是盲哑生的教室,楼上是师生宿舍。

两个套院,一进校门就是一丛盘根错节的七里香树,种着龙须草的草坪间以各色花木。后院有一个篮球场大的操场,左边是师生的食堂和厨房,右边是手工教室和音乐教室。所有的房间道路都没有坡坑和门槛,便于盲生行走;所有的房间都用活动门板,便于一室多用。

我被分配教三个班级的发音课和指语课。

我那时作为一名普通的年轻新教师,无法去研究这所学校的整个教学计划和课程设置,也来不及研究我的教学对象。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我所担任的课程上。

我所面临的第一个困难是没有教材,没有教学参考资料,甚至没有前任教师的指导。前任教师其时已辞职离校。

没有教材又如何制订教学计划?所以我得首先着手编写教材。编写一套发音教材和一套指语教材。

我所学的贝利字母发音法及莱恩指语是舶来品,我深感中国人学它之艰难,而且它严重地脱离了中国的语言环境。

我下决心改造它。

我在图书馆翻阅了所能找到的资料,我惊喜地从百科全书中查到了有关指语法的简单描述。我反复研究中国的各类字典。我开始将贝利发音法及莱恩指语,按我国当时应用的国语拼音法重新编写绘图。

我还写了类似“千字文”那样的新注音识读课本一本,供学生读写使用。

一开始上课就不顺利,我照搬烟台办法,采用个别教学法。结果,当我在镜子面前向一名学生授课时,大多数学生无事可做,有的还离开座位淘气捣乱,我用手势或口令来维持课堂秩序都是无效的。因为只要他们不看我,也听不到我的命令,他们全可以各行其是了。这样不仅浪费了许多时间,教学效果也极低,弄得我束手无策。

继而我改变教学方式,尽量面对全班学生,采用班级式集体授课。但这样又失败了,因为学生年龄参差不齐,生理心理状况各异,耳聋程度不同,学前所受教育程度也不同,我这种教法,有的学生能接受,而有的学生一无所得。

现实迫使我去研究学生,制订对每个学生的教案,采用最有效的教学方式和教法。

经过调查,我弄清了我的学生各年龄段,大的十三、四岁,小的六、七岁。

耳聋程度的调查最为重要,它是研究聋生生理、心理的最重要依据。我调查了十二名学生,耳聋程度可分为轻度耳聋,中度耳聋和全聋三种。耳聋的形成,有的为先天,有的为后天。而后天致聋的程度和差别较大,原因各异。调查证明,听力损害的时间和程度对他们语言的发展和学习障碍影响极大。

弄清耳聋情况,我才能制订对每个学生听话训练的要求。

声带破损程度的调查十分困难,但必须有所了解。那时医学科学技术不能帮助我做出准确测定,我只能反复诱导学生发音来观察他们的声带。

学生声带破损程度也可分轻、中、全三种。弄清它,我才可能制订出对每个学生发音训练的要求。

比如在第一年里,有一天张校长给我班送来了一名九岁的女聋哑儿童。这个孩子哭笑无声,经我多次反复教她发音,始终发不出声。后来了解到她是声带全损,我就着重教给她指语和手势语,几十年后,她仍不能发声,但可以阅读写字和工作。

还有一个男孩黄跃灵,他来我班时只有六、七岁,白晰的面孔,文静的表情,只是不会发声。我了解他是后天耳聋,声带不全破损,我制订了对他发声训练的计划。黄跃灵一九四二年在明声聋哑校毕业,在成都市卫生宣教所任美工工作,年年被评为先进。

在教学中我又逐渐发现,聋哑儿童掌握语言,识记字词的遗忘现象很严重。

开始我以为,这只不过是像普通儿童一样,加强复习和练习,使暂时记忆形成永久记忆这解决问题了。然而事实不然,我班有一名从宜宾市送来的女聋哑儿童,她有点听力,声带中度破损,我教她一段时间,她能流利地跟着我说话,可是很快就忘了。虽然反复训练还是要忘。

有一次,我用口语和眼睛教她说“这是房子”。她清晰流畅地重复了我的话。我问她我们说了什么话,什么意思,她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既然是不明白不理解的话,即使能说出来,又怎能不遗忘呢?不理解的东西学着去说,尤如鹦鹉学舌,只有理解的东西,形成了技能技巧,才能记忆它。

我那时没有学过巴甫洛夫学说,对于语言学也一知半解,好多问题苦恼着我,我只有从自己实践中去摸索。

我做了许多教具、图画和卡片,我尽一切可能用直观教学,让学生知道每个字词的音、形、意。在发音训练课上,我充分运用学生的视觉、触觉和运动觉,使学生掌握发音规律。

12

我在这里教书的月薪是二十五元大洋,从当时来看待遇是丰厚的,生活也是安定的,按中国的旧传统思想“知足常乐”“随遇而安”我本可以安安稳稳干下去,不去作非分之想。但我是一个不满足于现状的人,我看到,我的国家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而在三十年代的中国只有十八所聋哑学校,一个省还不到一所。

学生也只有七百多人,而这些学校都是教会或慈善团体所办,大多数直接由外国人领导。学校的设置、教育计划比较混乱,教材往往照搬普通学校,师资大部分没有经过专门培训。

成都盲哑学校的好多学生就是被家长抛弃,然后由育婴堂送到这个学校来的;还有的是沿街叫乞的流浪儿,是被街道收容送来。

所以学生的名字凡是带“恩”字的,都是孤儿院送来的,如胡恩勉、李恩宠……;凡是带“育”字的,都是育婴堂送来的,如育道基、育天亢等,街道收容送来的儿童,好多孩子的名字还是老师给取的。即使是由家长送来的,除了少数殷富户外,也有相当一些学生家境贫寒。

我们在一次家访中,见到有个学生家庭,几乎不能容下他祖孙三个。还有些贫苦的家长,靠做小工来供给孩子上学。

这些景像,时常藀绕我的脑际,形成了我的一个念头,盲聋哑人需要的不是可怜和救济,而需要的是社会对他们的平等待遇,需要关心他们受教育的人权,需要自食其力。而他们今天可怜的根本原因,是社会对他们的岐视和教育对他们的关门。

这些时候我也关注着社会上的成年残疾人,特别是盲聋人,他们成年后只能去卖苦力,做粗活,有的沦为乞丐沿街乞讨,有的算命卜课,打道筒洋琴以维持最低生活……,然而他们是正常人,他们的智力和能力如果发挥出来不亚于普通人,他们是社会的一员,为何不能为社会做出贡献?

这时我萌发了由自己来创办一所聋哑学校的愿望。我坚信我的事业是为人类幸福,为社会正义服务的事业。

13

一九三七年,我已在中西慈善团盲哑学校教书四年多。我常常得到家长们衷心地称赞和感激;还有那些参观者,以及教会慈善团体某些要人,也表示了对我工作的满意。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学识和能力远远不足以教好学生。

我在聋哑教育学、心理学、生理学以及伦理学、社会学等方面的知识十分粗浅;我对世界聋哑教育现状,几乎是一无所知。我如井底之蛙,即使在竭力履行义务,又会有多大效果呢?

这个时期,我产生了强烈的再学习深造的愿望。

正好,我在朝阳大学时的同学郭继刚从日本留学回国,当他得知我的愿望后,就积极为我活动。当时政府正在招收留日学生,要招一名出国去学聋哑教育的青年,条件是教过聋哑人,自愿终生从事这一事业。郭继刚为我报了名,并办好了出国手续,我即辞去盲哑学校的教职回家自修,一切准备停当,束装待发。

可是不几天“芦沟桥事变”爆发,祖国处于战火之中。我无心坐在家中读书了,每天就到街上去看报纸。此时,各色各样的报纸都停止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都在头版头条中登载日本侵略罪行及全国人民奋起抗日的消息。

全城的学生及爱国人士纷纷组织抗日后援会,电慰前线浴血奋战的二十九军。大街小巷贴满了“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的标语。

这种民族意识的觉醒,爱国激情的澎湃,深深地打动了我。我毅然放弃了留日的打算,把全部精力集中来筹办聋哑学校。

我的朋友们以为我失业了,赋闲在家,都找上门来为我介绍职业。一位女友甚至为我找好了工作,为本城一个军阀的聋哑少爷做家庭教师,主人答应待遇从丰,月薪五十大洋,车接车送;还有一位传传教士推荐我去南京学护士管理,许诺供给食、宿、车费,回来有饭碗。

我婉言谢绝了朋友们的好意。我所要选择的是一条为大众服务的道路,我不愿拜倒在金钱之下。这条道路,虽然荆棘丛生,崎岖险恶,我愿意去走。只要我有双脚,我就要走下去;只要我还能站立,我决不倒下。

我想起了屈原的诗句:

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继续走我追求的路。

14

了解到我想独立开办聋哑学校的想法,朋友常志敬回家说服她的母亲。老人家终于慷慨地将自己在马道街的私宅,拿两间出来给我做校舍。

我记得很清楚,一九三八年的三月八日这一天,我在马道街十九号常宅门牌旁,挂上了“私立明声聋哑学校”的校牌。校名是我与二哥磋商取的。意思是要使“铁树开花,哑巴说话”。

这天,一所脱离了教会,完全由我们中国人自己创办的聋哑学校终于在成都市诞生了!

这座房子有一楼一底,我借用楼下一厅二十多平方米做教室,楼上一室是我与师生的集体宿舍。厨房与房主共用。

前院小小的天井,主人允许给学生做操场;后院一小块平地,我安了一个秋千,一个跷跷板和一个滑梯。

学校的全部开办资金,只有我多年教书积攒的三百元,除了买设备之外,我又用这笔钱打了十张学生桌椅和黑板,买了发音镜。

还自制了发音部位图和词句图片三百张,每张图片上都是图画、拼音字母和汉字三结合;还买了教学实物和玩具……。

我的资金差不多用光了,可是我还需要给教师准备备课桌,给师生准备餐桌、教具柜和各种炊具……。

我开始盘算怎样去三个哥哥家要这些什物。我知道要想达到目的,必须得到三位嫂子的支持,甚至不必去通过哥哥们。

我分析了三位嫂子的性格和为人:大嫂没文化,但性格直爽,在家中最有权威;二嫂有学问,大家闺秀,为人处事大方;三嫂没念过几天书,心地善良,老实厚道,没多少主见。

我先从大嫂突破。我回到大嫂家向她说:“我开张大吉了,大嫂用什么礼品庆贺我?”大嫂笑着说:“你要什么东西,说吧!”我说:“我要你的长餐桌。”大嫂面有难色的说:“你拿走了它,我们用什么东西吃饭?用什么东西熨衣服?”但是大嫂经不起我磨,终于同意让我把餐桌抬走了。

用同样的办法,我又从二嫂和三嫂家里要来了老式的楠木桌、椅、立柜和各种家俱。

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就托人把我在盲哑学校教过的哑生王协斌和陈福宁找来帮我。从此他俩就与我风雨同舟,同甘共苦,他俩将短暂而平凡的一生,完全献给了聋哑教育事业。

他们的事迹不为人所知,在学校草创及发展的整个过程中,他俩洒下了血汗,献出了生命,后面我还要介绍他们。

开学这天有四名聋哑孩子来上学,他们就是甘绍英、黄跃灵、余家居。

我一人身兼校长、教师、炊事员和保育员。除了教课,还要给孩子们洗澡、做饭,带他们睡觉。陈福宁跟着我实习教学,王协斌当采买跑外,用他的手势和不清楚的发声,去和各方人士打交道。

这时我的学校已逐渐被社会承认;还有一些社会贤达和教育家如刘之介、芦子鹤等人为这个新诞生的婴儿呼吁;家长也在宣传。

仅仅一个多月,不断地有家长、街道送聋哑孩子来入学,学生迅速激增至三十余名。房舍显然不敷应用了。

还有个影响街坊四邻的问题。房主再有耐心,也实在忍受不了这么多孩子的长期骚扰。须知这都是一些六、七岁至十几岁的聋哑少年和儿童,有些是非常淘气的。

房主不断地暗示我,希望我们快点搬走。看来迁校是势在必行了。

欲知罗蜀芳如何迁校,且听明天分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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