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平叔
说到家用电器,现在是普遍得很,而在我们小的时候,却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概念,因那时家里带电的东西实在不多,最常见的除了电筒,也就是电灯泡了。
我接触“电”更是比同龄的孩子要晚,因我的童年几乎是在河北农村守着油灯度过的。
记得,一直到我离开邯郸回成都读小学,乡下依然未能通电。
那年,应该是在1967年末。
记忆里第一次看到电灯我应该是十分好奇和兴奋的。那时我家住在楼房的第三层,也是最高的一层。
电线,那时称花线。花线从天花板上面穿过,再一头从屋顶垂下,线头上吊个白色的金属灯罩,灯罩下面是个钨丝灯泡。
天色暗下来了,母亲轻拉门框旁的一根线,于是灯泡就在我眼前亮了,很亮,而且无烟无味的,这让我觉得很好奇。
我是个很喜欢动脑筋的孩子,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拉动一根线如何就会把一个空瓶子给弄亮呢?他俩毕竟没有连着啊!
于是我跑到门边去拉扯那根线,反复的拉扯,孜孜不倦地拉扯,直到一直生活在城市里的哥哥制止我,你这样不停地拉是会把灯泡钨丝闪断的,方才停了下来。
但我还是不明白灯泡怎么会亮的原因与科学道理,于是仰着小脸问母亲:一根绳,吊个瓶,一拉还亮,这是啥玩意儿?
母亲没有回答,却一把将我搂在怀里,隐约觉得有泪滴下,湿润了我的脸。
直到好多年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缩在母亲怀里,一边让母亲给我掏耳朵,一边和母亲闲聊。
我问母亲,我们哥儿四个,谁最聪明?
母亲:你。
我:别,您总是当谁面说谁聪明。
母亲咯咯笑了,却还是说,你真的聪明。
我:嗯,如果您说的是真的,可就耽误您小儿子我了。倘若您和爸爸不把我送到河北乡下,倘若能给我早早启蒙,让我不至于临到读书还不知道电灯是怎么回事……也许,我真会给您从国外捧个萝卜奖回来。
话音未落,感觉伸进耳穴里的勺退了出去,母亲不再言语,我起身抬头,只见母亲已是泪水盈眶,我赶紧抱紧母亲,连连说到,给您开玩笑的,给您开玩笑的……
记得很清楚,那是1992年五月的一个下午。
三年后,母亲永远离开了我。
小时候电灯开关种类不多,一种是最为普及的拉线开关,一种就是墙壁上安装的黑胶木开关。
拉线开关有一个黑黑的胶木小圆盒,安装在高处,一根细绳垂下,绳头有时会栓上一个小小的坠物,防止开关灯后弹簧将灯线甩在高处。
一种就是墙壁上安装的黑胶木开关,上面有个可以拨动的小纽,那时我们单元门洞就有个这样的开关,拨动一下,可以开关楼梯灯。
拉线开关一般会设置在房间的门口,天黑时一进门就伸手摸开关,时间久了,门口那块墙壁通常就被手摸得很黑很脏。
拉线开关内置一小弹簧,每次拉完都会自动复位,因而拉一下总是两响,嘎达一下,听着完美。
只是时间久了的拉线很容易磨断,这时就要搭凳子去修。
先把保险盒的盖子取下来,再拧下开关盒,把灯线穿进开关的小孔,打上节,就OK了。
那年月,相信很多人都做过这样的事。
那时我和哥哥们住一间房,房间就一盏灯,吊就在屋子正中央,灯下有个方桌,做作业都用这方桌。
晚上睡觉前,总会把灯绳系在床头上,这样睡觉起夜开灯关灯都方便,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解开灯绳,简单地在手上绕绕,系成一个活疙瘩,便于晚上再次解开。
那时候根本不晓得,今天的生活会有如此的方便,所以那时也就从来没有感到有如何的不方便。日子永远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就这么过着。
岂料一过就是一个花甲,居然就活到六十岁了!?
日子真它哪个啥辈分的,太不经折腾了。
关于灯泡与灯线的问题一直在我脑袋里萦绕了好久,最后直到我有一天爬上了天花板上才明白,原来天花板上面还有个很大、落满尘埃的空间,电线在上面胡乱扯着。
我恍然大悟,好一个地下水中桥!
原来电灯和拉线开关是有连着的,只是我在屋里看不见!
从此我不再关心电灯和拉线的男女关系问题,转而关心一个科技含量更深厚的问题:肥大的飞机是如何升空的?轻飘飘的空气如何承受飞机之重?
这个问题在“千万不要阶级斗争”的声浪中让我冥思苦想了很久,远比灯泡与拉线的问题耗时要多得多得多!
但我还是要承认我的启蒙是源自拉线与灯泡,比如,我一直习惯说拉灯睡觉,而不会说关灯睡觉。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直到阿富汗冉冉升起了一个的拉登之后,我才终于改说关灯睡觉。
因为我一直厌恶天下所有的恐怖分子,厌恶天下所有的好战分子,更厌恶喧嚣增量核弹头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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