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天一山人
1988年，我带着几个月大的君宝住在娘家金华镇，白天到金华山照相赚钱，中午，母亲用竹椅轿推着君宝，给我送饭来。坐在山脚下的虹飞桥石凳上吃饭喂奶，看着君宝的大眼睛，幸福溢满心窝。
每当农忙时节，就用竹椅轿背着君宝，翻山越岭回到乡下帮忙。
中午，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头上，我汗流浃背，衣服贴着身体，很不舒服。吃饭的吆喝声还没传来，真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对云妹说：“云妹，我们坐下来休息会，给君宝、飞飞他们喂点奶。”云妹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头发一绺绺的贴在额头上，她有气无力的说：“嫂子，我都累得快趴下了，前面就是有块金子，我也没有力气捡了。”
母亲几年前犯病走了，父亲又当爹又当妈，着实辛苦。每天不干到正午，不喊收工，特别是农忙的时候。父亲不多言，却不怒自威，谁想偷懒，他眼睛一瞪，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我和云妹坐在树下，抱着孩子，掀开湿漉漉的衣服，给孩子喂奶。君宝他们玩累了，饿了，吃起奶来，非常猛。君宝喜欢用她的小手抱着她的“粮食”，眼睛调皮的往上看我，小嘴巴蠕动着，讨好的卖萌，好像在说：“妈妈，‘水蜜桃’真香。”
“开饭了，开饭了，舅娘、二姨，我妈喊你们回来吃饭了。”姐姐的两个孩子勇娃和林娃，边走边喊，像个小大人一样，过来拿起地上的镰刀，背起大背篼，往家走。小小的身体，背着大大的背篼，好像庞大的蜗牛。
真好，终于可以吃饭了。我们背着孩子，慢慢往家走，走到一颗大黄果树下。
如伞如盖的黄果树，大概有一百多年了吧，树根像无数只散开的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泥土，根须像手背上冒着青筋的血管。
树下是一个宽敞的水泥地，铺满了各家各户晒麦子的晒垫。我站在黄果树下，思绪回到了三年前八月的一个夜晚。
月光如水，透过黄果树，将斑驳的影子倒映在水泥地上，特别柔和。我和超哥、祥子，一起坐在树下聊天。
祥子的个头和超哥差不多，一米六八的样子，眼睛虽小，却很有神，贼亮贼亮的，满眼笑意，遇见这样的笑脸，谁都无法抗拒；他的嘴皮很薄，说话像春风翻书，很惬意，很动听。
祥子刚从外面回来，带回来很多新奇的东西。
只听他说：“邓主席鼓励大家下海，让少数人先富起来，沿海城市都热火朝天了的游起来了。”
我很奇怪：“下海？下海就能富裕？我可不会游泳。”
祥子神奇的说：“你就是最早下海的人！”
我何时下过海？我不解地看着祥子。
他说：“你干个体照相，就是下海。”
啊，这么简单？
我说：“我那算什么下海？一个月挣五、六十元钱，只够自己用。”
祥子说：“总比你教书的时候挣得多吧？教书一个月才三十元钱。”说完又对着超哥说：“哦，对了，刚才你父亲给我说昨天逢场，他和你抬了一捆竹子上街卖，才卖几元钱。”
超哥说：“现在修房子，几乎都是钢筋混凝土，不像以前是土墙，需要大批的竹子，所以，竹子的价格大跌。这对靠竹子换零用钱的农民是个巨大的考验。”
祥子不屑道：“在这个小小的山沟里面生活，永远都是井底之蛙。无论怎么劝，大家就是不愿游向大海。”
超哥马上反驳：“你以为就你想游向大海？大家之所以满足贫穷的现状，还不是因为和过去对比，现在包产到户，人人拥有土地，土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啊。”
祥子激动起来：“小农思想，愚昧，愚昧透顶。”
超哥打断他：“要改变现在这个贫穷落后的样子，改变大家封闭的小农思想，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我插科打诨：“说实话，我就喜欢这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说完瞄了瞄超哥，只见他目光迷蒙又坚定地望着远方，好像山沟的未来在远方的远方。月光洒在他的脸上，一片银辉。
大家不再争论，静静地望着远方。
过了一会儿，祥子神秘地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别告诉其他人，免得他们大惊小怪。”
他的话一下激起了我们的兴趣，我们异口同声地问：“快说，什么秘密？”祥子看了看左右，确定无人偷听，说道：“海灯法师终于收我为徒了，关门弟子。”“那你会海灯法师的‘二指禅’吗？”我很好奇，因为我喜欢练武，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很落魄很彷徨的那段时间，曾经在金华山跟着青云道长练习太极拳和太极剑，还练了几天气功。
金华山在唐代，住过一位禅师，叫俱胝和尚，他的绝活“一指禅”，无人传承。“一指禅”只在金庸的《天龙八部》里见识过。
祥子什么都不说，直接站到黄果树下的坝子里，一个空心跟头，整个身体向上直立，笔直的，一动不动。我走近一看，他的全身就靠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稳稳的立在地上，就像铁板钉钉一样。我们不由自主给他鼓起掌来，祥子得意的一个鹞子翻身坐下来。我不无羡慕地说：“祥子，和我过两招，教教我。”祥子说：“你那些花拳绣腿，还是喊超杆子跟你过吧。”
他是超哥的娃儿朋友，所以喊的是超哥的外号。
我很不服气，对着他就是一招“白蛇出洞”，像一条蛇一样插向他的面门，他不得不起身对付。他一招“老鹰展翅”，将我的“白蛇”一下就打散了，我不依不挠的再来一招“手挥琵琶”，保住面门，他飞起一脚踢来……超哥从黄果树下疾驰而来，双掌对着他的飞腿一推，他后退了几步，笑道：“算了，算了，你们一个太极拳，一个军体拳，谁打得过啊。”
我调侃祥子：“超杆子耍的不是军体拳，是‘如来神掌’，谅你这只泼猴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祥子乐呵呵地说：“超杆子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吗？你们两口子，真是绝配。”
我害羞地呸了他一口：“不要乱说，谁跟他是两口子。”
……
“嫂子，吃饭了，快点。”小妹阿珍从房子里跑出来喊我。
好勒！我一边回答小妹，一边反过手去，抓住背上君宝的小手，小跑起来：“君宝，我们回家吃饭饭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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