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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雅叢譚
鶴
語
詩
丁
孝
森
鶴語詩
丁孝森，字散木。有《屏箫函剑盦诗文集》未梓。
网珊诗话甲稿
丁酉（2017）年定本6 卷计 580 则
青岛丁孝森撰
网珊诗话卷二（101—200）
151、花蕊夫人徐氏《述国亡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人以为精警，予颇不以为然。男儿纵有好头颅，岂肯轻易为不相干之人抛耶？花蕊夫人于十四万男儿并无恩情，责男儿不为其一洒碧血，不亦过乎？
152、《诗韵合璧》：「泥我酒浮白，撩人鬓刷青。」「赢将名薄幸，记否意朦胧。」颇有共鸣。「赢将名薄幸，记否意朦胧」，将形容词倒装于名词之后，顿挫可喜。
153、王静安：「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韵之骈体文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谬矣。诗无论古近体，以七律为尊。七律最需天分与功力。非有缠绵悱恻之胸臆，不足以语七律；非有镂金错玉之手段，不足以撰七律。长调亦如此。绝句小令，稍有天分，略摛辞藻，便炯然可观。譬之建筑，绝句小令，雅致小亭也；七律长调，闳美宫殿也。闳美宫殿岂不如雅致小亭耶？
154、览毕《纪晓岚评点唐宋诗》。其书应从《瀛奎律髓勘误》摘出。颇同意其对李太白《登金陵凤凰台》、苏东坡等人七律指摘处，然李义山「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深情渺绵，纪晓岚评之曰：「三四句太纤近鄙，不足存耳。」吾恐其不止红纱蒙眼。缠绵情爱，固非日御数女辈所能体味。
155、张船山《梅花八咏》多未见佳。其中隽句「美人遗世应如此，明月前身未可知」，自高启《梅花九首》「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化出，各有其妙。高启《梅花九首》除「雪满」一联外，佳句甚少。「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置林和靖于何地？「翠袖佳人依竹下，白衣宰相在山中。」才穷而作打油诗矣。
156、张船山：「十二万年无此乐，大呼前辈李青莲。」醉酒狂态，跃然纸上。「前辈」尤有意思。醉酒之乐，令人神往。
157、宋人周少隐（紫芝）《竹坡诗话》以为「峡云笼树小，湖月荡船明」，荡不如落。李慈铭评云：「案荡字之妙与落字相去天渊，谓非身习江湖不知，尤是妙语。盖此船是行船，荡字如见天水晃漾，......落字庸甚，且对不过笼字。」目光如炬。「笼」，遣字一般。「湖月荡船明」乃写波中月，舟行，波光荡漾于船，极美。「湖月落船明」，乃天上月。
158、钱谦益：「破除服珥装罗汉，减损齑盐饷佽飞。」前句尚可，后句于自家人未免溢美。
159、杜荀鹤：「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单摘出来，深宫怨女语之外，饶有深味。
160、《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摘徐寅「月明南浦梦初断，花落洞庭人未归」，王渔洋当激赏此句。
161、文同：「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美巧。
162、方峄民（希盂）「白苹花大欲成莲」，想得出。
163、诸左耕（祖耿）：「不待东风吹万片，浓春如绣已愁人。」技法与义山「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同。好物不牢靠，盛则衰，浓春如锦绣，然离飘零之日不远矣。惧来日之飘零，怜此日之浓郁，焉能不伤怀？咏急雨「世间多少玄黄血，愿挽天河洗甲兵」，稍有思致。「蹉跎虚学豢龙术，龌龊羞为腐鼠争。」感慨。「妻孥知我贫寒惯，不羡邻花满地金。」拼接绝妙。「若将长物酬知己，剑最嶙峋笛最清。」有武侠气。「孀燕」二字，铸词鲜新，特表出之。不过易孤、嫠为孀耳。
164、白居易老妪《新制布裘》：「安得万里裘，盖裹周四垠。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稳暖皆如我，天下无寒人。」阔佬嘴脸毕出，俗不可耐。仁爱之心少，炫「仁」之心多。《观刘麦》：「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读之怒火中烧。以劳苦者为其劣诗佐料，表演仁义，令人作呕。穷人劳瘁以死，此官自责以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亦审美骗局。白之被贬，尚为江州司马，岂能与老大妓女之艰辛沦落相比耶？借沦落妓女之悲哀来夸大己之悲哀，狡狯矣。
165、钱钟书早年「好义山、仲则风华绮丽之体，为才子诗，全恃才华为之」。陈衍批评：「汤卿谋不可为，黄仲则尤不可为。」因而改弦易辙，奉衍若神明。尼采所谓「血书」，两人均未梦见。陈诗如八十老翁谈吐，钱诗好卖弄聪明，性情均与缠绵悱恻无关涉，宜其不得诗之第一义谛。
166、钱钟书「心如红杏专春闹，眼似黄梅诈雨晴」，自刘绍庭大令「心酸梅子黄时雨，泪热桃花洞口潮」化出。语巧而无情。刘诗为唐音，钱诗则宋调，知音者自审之。
167、郑板桥刻印自称「青藤门下走狗」，极贬自身以状倾慕之情，后人以为美谈。今见孙原湘号「姑射仙人侍者」，侍者貌似自贬，然为仙人侍者，实则自褒。真风流人语。可与板桥语一争雌雄。尘世笨伯，且勿学此等谈吐。
168、义山、仲则一脉，深情渺绵，本七律正宗，不幸古今真诗人少，伪诗人多；天才诗人少，平庸诗人多，是以姑射仙人反不如黠慧村姑、龋齿老妪受重视矣。何谓黠慧村姑？江西派；何谓龋齿老妪，同光体。
169、韩偓《屐子》诗：「方寸肤圆光致致，白罗绣屧红托里。」《邯郸》：「罗袜肤圆光致致，湘裙纰缦影翩翩。」
170、何以药「神韵」易落套之病？佐之以「性灵」；何以药「性灵」易流于浅滑之病？佐之以「神韵」。
171、《莲郎曲》「兰苕翡翠容相鲜」，《文选·郭璞<游仙诗>》「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
172、《山鬼》「表独立兮山之上」，超尘拔俗，此山鬼耶？此仙女也。《洛神赋》「恨人神之道殊兮」，人神之道自殊，神女冰肌玉骨，可远慕而不可近接，一睹其绝世清华，仿佛入清凉境，此三生之大幸，何恨之有？所谓怀恨，盖因妄图以污秽之躯亵仙人。
173、龚自珍：「楼中有灯，有人亭亭，未通一言，化为春星。」仙人之隔，惆怅徘徊。同一主题，《洛神赋》「恨人神之道殊兮」，运笔直白，较其相形见绌。174、刘衍文《雕虫诗话》：「后世作诗之难，尤以七律为最难，信不诬也。」然。
175、钱仲联论陈伯英：「全稿中俱近体，无一古诗，此取法乎中之弊也。」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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