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座城】

作者：弥陀

我怕冷，很是羡慕柳色如烟的江南春色。我以往不知道江南在哪，有多大，也不是十分的清楚有哪些地方算得上是江南，我以为江南是一座城，后来才知道江南有很多的城。

我去过南京，看过柳色如烟，见过柳絮如雪，便私心里认为江南是南京城的样子，有山有水，有和风细雨。你俯身看向水里，能看见柳条如丝在清风荡起的层层涟漪里招摇过市；你抬头望向远处，能望见远山如眉在绿水腾化的渺渺雾霭里亭亭玉立。

是以你走的远了，起初看到他乡的好便会想起故乡的不好来，你以为你不会念及故乡，可时间久了，那些不好在你心头脑海里游荡一番，竟在你的不经意之间悄无声息的燃起你思念的情堵来，若时间再久一些，你魂牵梦萦的故乡便没什么不好的，你想起你在它枯枝败叶里寻到的春意，又想起你在它盎然春意里飞扬酒脱的模样。你忽然念及它的好，方才知道天下如此大，再没有一处地方能将你养成刁蛮任性的样子，也再没有一处地方能许你一段肆无忌惮的时光。

那首词牌名为菩萨蛮的词里着，“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我便在梦里梦外都惦记着江南的山山水水，我总是看不到故乡的青砖绿瓦，总是听不见故乡的传奇佳话，我很是好奇“春水碧于天，画船听眠”的水墨画景。是以，我在南京城的时候，常有人同我说，我可以在草长莺飞的二月天里乘着一叶扁舟从秦准河上渡过，听一路的清音细语，看满楼的诗情画意，等到烟花三月的时候还可以在抑或潋滟抑或空蒙的岁月里找到自已的影子。可我忘记了将影子一同带来，它眷恋着故乡的风土人情，风尘仆仆的在家长里短中走了一走，再走不出青砖绿瓦之间。

好像是某种巧合，我从开封到南京，朝代更迭从北宋到南宋，都城变迁从东京到靖康。你瞧，命运大多暗布玄机，我于不经意间发现，便忽生许多感慨。

我见到了江南的雪，薄薄的一层，雪落的时候尚有叶绿，有花开。那雪落在艳红色的花苞上，由着你看上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你见过冰清玉洁的人，再没想过这世间有冰清玉洁的景。我闭上眼睛，那艳红色的花苞须臾绽放，空气里弥漫的香气，是沁人心脾的凉。

我听见雪落的声音，轻簌簌的响，如同清风抚过绿叶，远处飞来灰色鹊鸟，那雪尚遮掩不住草木间的春意。是以，纯洁的白交辉相应着干净的绿，便好似一首清丽婉约的词，那词里说，“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

我睁开眼睛，凑近了去看那覆了雪的艳红色花朵，心微微一疼，忽然能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可错觉毕竟是错觉，我开始在梦到故乡的雪，雪花如片羽，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城。你四下里张望，再分不清东南西北，再看不到走过路，再找不出要走的路，你站在原地，看着空气里泛出层层涟漪，你忽然想起那些埋在地下的城，你想起几百年前的落在城里雪。于是，你看着自己的影子走过那些城，从那场雪里走了过来，你便再看不中意江南那层薄薄的雪。

你有没有起过乡思之疾，再走不进异地他乡的山水之间。我好奇过的那一副水墨画景，便也只是一副画而已。

我想起我总是遗憾未曾见过旧时故乡的山河，我从向往大梁城墙内外波谲云诡战国风云，到思慕东京城里潇洒自在的北宋文人。我总是忘了那一场又一场穿越时空而来的雪，它如片羽，洋洋洒洒的落了满城，我裹着厚重的衣衫，走过柳色如烟的江南街道，走进银装素裹的汴京古城，再不愿离去。

我还没看过汴京城的菊，一路盛开，如盛世里的一场梦，繁花似锦。可我见过入了夜的开封，从古至今，如清风细雨里的一首词，婉约悠祥。

入了夜的开封，暗黑的幕布笼罩下来，还遮掩不住晚霞的余晖，灯火阑珊的像是一场梦。一瞬间便想起了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词来，带着些旖旎的意味，一座城便增添了几分闲情逸致。

我忽然想要绕着湖水转上一圈，画一个不规则的圆，没有起点也无所谓终点，就当是做了一场梦，梦回千百年前。婉转悠扬的曲子响了起来，漪荡在空气里，如同落了雨珠子的湖，曲子里唱：起风了，涟漪两三朵。

这夜色铺展开来，月牙儿悬在高高的夜空里，柳树的枝丫里镶了灯，绿惨惨的灯光里映照出阴测测的凉意，我想该是遇着鬼了，风流倜傥的白衣卿相醉了酒，一张口便是“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的句子，一向婉约的词意里便生出了几分疏狂不羁的豪放来。

谁不曾失意过，连一座恣意昂扬的城都会沉寂，默然无声的褪去一身的骄傲。城楼上落了尘，洪水裹挟着泥沙奔涌而来，一场雨无休无止的下了起来，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一座城的销声匿迹，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你读它的历史，你背诵它的诗词，你看不见它的凤楼龙阁，你听不见它的轻声细语。如同一场海市蜃楼，你出不来，却又走不进去。

我绕着湖水画圈，画一个不规则的圆，月亮打了个弯，影子落在时光里，宛如一叶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