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朱”考*
楊曉斌
[摘 要]《後漢書·禮儀志下》《後漢書·輿服志上》《宋書·禮志》《晉書·輿服志》《通典·禮》《通志·器服略第二》等，以及其他典籍裏出現的“洞朱”，均當作“彫朱”。因“彫朱”中的“彫”字與“凋”通用，因此轉寫作“凋朱”；又由於“凋朱”與“洞朱”形近，於是在抄寫或刻印等流傳環節中又訛作“洞朱”。“彫朱”就是指用紅顏色雕畫文飾。
[關鍵詞] 洞朱 彫朱
諸侯王、公主、貴人皆樟棺，洞朱，雲氣畫。公、特進樟棺黑漆。中二千石以下坎侯漆。[1]
輕車，古之戰車也。洞朱輪輿，不巾不蓋，建矛戟幢麾，
《宋書》卷一八《志·禮五》：
輕車，古之戰車也。輪輿洞朱，不巾不蓋，建矛戟幢麾，置弩於軾上，駕二。[3]
之後成書的很多重要典籍因襲《後漢書》或《宋書》，也作“洞朱”。《北堂書鈔》依據《後漢書·輿服志》，在卷一四一“車部下·輪十三”專門設有“洞朱輪”條，其下載：
又云：“輕車，古之戰車也。洞朱輪輿，不巾不蓋。”今案，見《續漢書·輿服志》上篇。[4]
輕車，駕二，古之戰車也。前後二十乘，分居左右。輿輪洞朱，不巾不蓋，建矛戟麾幢，置弩箙於軾上。[5]
漢因周，有輕車，朱輪輿，不巾不蓋，建矛戟幢麾，輒弩箙。……晉制，
晉制，輕車，駕二馬，古之獸車也。前後二十乘，分居左右，輿輪洞朱，建矛㦸麾幢，置弩於軾上。[7]
輕車，古之戰車也。洞朱輪輿，不巾不蓋，建矛㦸幢麾，輒弩箙。[8]
《輿服志》：輕車，洞朱輪輿。[9]
《輿服志》：輕車，古之戰車也，洞朱輪輿，不巾不蓋，建矛戟幢麾，輒弩以服。[10]
唐宋以後還有很多典籍也都相因襲或抄襲，作“洞朱”“洞朱輪輿”或“輪輿洞朱”，不再一一列舉。
“洞朱”，不辭，不是一個漢語的詞彙。“洞朱輪輿”或“輪輿洞朱”，都不成文句，讀之不明其義。
顏師古在注《漢書》時，引证採用了《續漢書》中的“彫朱”一詞。《漢書》卷五九《張湯傳》附《張安世傳》：“（張）安世復强起視事，至秋薨。天子贈印綬，送以輕車介士。”顏師古注：“輕車，古之戰車。《續漢書》曰：'彫朱輪輿，不巾不蓋，菑矛㦸幢（也）麾，
沈家本認為“洞朱”的“洞”字應當是“凋”字，《諸史瑣言》卷一二《續漢書志瑣言》“輕車·洞朱輪輿”：“《張安世傳》注引'彫朱輪輿’，此'洞’字乃'凋’字之偽。”[15]“凋”，通“彫”。
結合上下文意推斷，“洞朱”一詞的意思是指用紅顏色畫文飾，“洞朱”當作“彫朱”。彫，飾畫，畫為文飾；該義項起源甚早。《左傳·宣公二年》“晉靈公不君，厚斂以彫牆”，晉杜預注：“彫，畫也。”[16]《荀子·大略篇》“天子彫弓，諸侯彤弓，大夫黑弓，禮也”，唐楊倞注：“彫，謂彫畫為文飾。彤弓，朱弓。此明貴賤服御之禮也。”[17]
在“彫”字的使用中，有作假借者，與“凋”通用。《古今韻會舉要》卷六：“凋，通作'彫’。《語》'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彫’，亦通作'雕’。”[18]
由以上例證可見，“洞朱”字本當作“彫朱”，因其中“彫”字與“凋”通用，因此轉寫作“凋朱”。由“彫朱”轉寫為“凋朱”後，又因為“凋朱”與“洞朱”形近，於是在抄寫或刻印等流傳環節中又訛作“洞朱”。“彫朱”，就是指用紅顏色雕畫文飾。“輪輿彫朱”或“彫朱輪輿”，其義是指在車輪車輿上用紅顏色雕畫文飾，或者說是用紅顏色給車輪車輿雕畫文飾。
綜上，《後漢書·禮儀志下》《後漢書·輿服志上》《宋書·禮志》《晉書·輿服志》、《北堂書鈔》“車部下·輪十三·洞朱輪”條、《通典》“禮·戎車”條、《通志·器服略第二》“戎車”條、《東漢會要》“輿服上·輕車”條、《玉海》“車服·漢東京鹵簿”條、《玉海》“兵制·漢輕車”條，以及其他典籍裏出現的“洞朱”，均當作“彫朱”。
[2] ﹝南朝宋﹞范曄撰，﹝唐﹞李賢等注：《後漢書》卷一一九《輿服志上》，第3650頁。
[3] ﹝梁﹞沈約：《宋書》（修訂本）卷一八《志·禮五》，北京：中華書局，2018年，第546頁。
[4] ﹝唐﹞虞世南撰，﹝清﹞孔廣陶校注：《北堂書鈔》卷一四一“車部下”，影印南海孔氏刻本，北京：中國書店，1989年，第588頁下欄。
[5] ﹝唐﹞房玄齡等：《晉書》卷二五《志·輿服》，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755頁。
[6] ﹝唐﹞杜佑撰，王文錦等點校：《通典》卷六四“禮”，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1798頁。
[7] ﹝宋﹞鄭樵：《通志》卷四八《器服略第二》“戎車”，影印萬有文庫十通本，北京：中華書局，1987年，第618下欄—619頁上欄。其中“獸車”，當作“戰車”，蓋形近而誤。
[8] ﹝宋﹞徐天麟：《東漢會要》卷九“輿服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128頁。
[9] ﹝宋﹞王應麟：《玉海》卷八〇“車服”，影印光緒九年（1883）浙江書局刻本，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書店，1987年，第1474頁上欄。
[10] ﹝宋﹞王應麟：《玉海》卷一四六“兵制”，第2693頁下欄。
[11] ﹝漢﹞班固撰，﹝唐﹞顏師古注：《漢書》卷五九《張湯傳》附《張安世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第2653頁。
[12] ﹝清﹞惠棟：《後漢書補注》卷二四《輿服志第二十九》“輿服上”，清嘉慶九年（1804）馮集梧刻本，第9a葉。
[13] ﹝漢﹞班固撰，﹝清﹞王先謙補注，上海師範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整理：《漢書補注·列傳》卷二九《張湯傳》，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258頁、第4259頁。
[14] ﹝清﹞王先謙：《後漢書集解·輿服志上第二十九》，影印虛受堂刊本，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第1347頁上欄。
[15] ﹝清﹞沈家本：《諸史瑣言》卷一二《續漢書志瑣言》，《沈寄簃先生遺書》（乙編），歸安沈氏刻本，第23a葉—第23b葉。
[16] 楊伯峻：《春秋左傳注》（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655頁。
[17] ﹝清﹞王先謙撰，沈嘯寰、王星賢點校：《荀子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487頁。
[18] ﹝元﹞黃公紹、熊忠著，寧忌浮整理：《古今韻會舉要》，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第13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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