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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娟丨永嘉四靈詩集編刻流傳考
注:本文发表于《中国典籍与文化论丛》第二十七辑(凤凰出版社2023年),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吴娟老师授权发布!


永嘉四靈詩集編刻流傳考

吴  娟

提 要】 宋刻永嘉四靈詩集有《四靈詩選》《永嘉四靈詩》兩種,原本均佚。《四靈詩選》共四卷,四靈各一卷,收詩五百首。明萬曆潘是仁《宋元詩》本四靈詩集源出《四靈詩選》,收詩462首。除四庫本翁卷《西巖集》另有來源外,四庫本其餘三家詩集及清鮑廷博《南宋八家集》本、顧修本、焦循本四靈詩集皆源出潘本,民國冒廣生本又據顧修本重刻。《四靈詩選》系統中四庫本、《八家集》本、顧修本正編之外有補遺,值得重視。《永嘉四靈詩》共八卷,收詩數量、篇目篇次與《四靈詩選》差異較大。南宋刻《永嘉四靈詩》半葉十行、行十八字,原有八卷,明末汲古閣藏殘帙四卷。該本入藏汲古閣前後有陳生、汲古閣影宋抄本,分別由何焯、黃丕烈舊藏。何焯本衍生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民國時陳准、楊志林又據孫本影摹,分別作爲徐乃昌刻本、黃群本《永嘉四靈詩》的底本。黃丕烈本則衍生胡珽影宋抄本。汲古閣在影抄之餘,又有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字之抄宋本,由瞿鏞舊藏,瞿本又有秦更年過錄本。
關鍵詞】 永嘉四靈;《四靈詩選》;《永嘉四靈詩》;潘是仁;汲古閣

永嘉四靈是北宋江西詩派、南宋江湖詩派之間最重要的詩歌流派,他們旗幟鮮明地宣揚學習晚唐律詩,在南宋詩風轉變中發揮了關鍵作用。目前可考的宋代永嘉四靈詩集有《四靈詩選》《永嘉四靈詩》兩種,是我們研讀四靈詩作的津梁。陳增傑、祝尚書、李汶潔、吴侃民對永嘉四靈詩集編刻流傳的基本情況已有信實考述[1],但所論缺乏系統性,在四靈詩集現存諸本關係、兩部汲古閣影抄宋刻《永嘉四靈詩》之真偽等關鍵問題的討論上亦有未盡之處。本文綜合史料記載及傳世版本實物,通考四靈詩集的版本,重理四靈詩集的編刻流傳歷程。

一、《四靈詩選》

“永嘉四靈”指南宋中葉永嘉(浙江温州)地區的徐照、徐璣、趙師秀、翁卷四位詩人。他們的字或號中皆有一“靈”字,又同爲永嘉人,且詩風相近,故稱“四靈”。四靈之師葉適曾誇獎四靈道:“四人之語遂極其工,而唐詩由此復行矣。”[2]葉適曾編《四靈詩選》,今宋刻原本不存,但後世有不少衍生版本,形成了獨立的文本系統,現從《四靈詩選》產生的源頭談起,並逐一梳理後世各本。

1.宋寧宗、理宗間葉適編、陳起刊《四靈詩選》

葉適所編《四靈詩選》由南宋杭州著名書商陳起刊行,宋人許棐《跋四靈詩選》云:

藍田種種玉,薝林片片香。然玉不擇則不純,香不簡則不妙,水心所以選四靈詩也。選非不多,文伯猶以爲漏,復有加焉。嗚呼,斯五百篇出自天成,歸於神識,多而不濫,玉之純香之妙者歟?芸居不私寶,刊遺天下,後世學者愛之重之。[3]

據許棐跋可知葉適曾選四靈詩“五百篇”,由錢塘書商陳起(號芸居)刊行於世。葉適卒于寧宗嘉定十六年(1223),許棐卒于理宗淳祐九年(1249),陳起卒于理宗寶祐三、四年間(1255—1256)[4],可知《四靈詩選》大致由葉適編選于南宋寧宗之時,由陳起刊于寧、理之間。

趙希弁《讀書附志》“總集類”著錄:“《四靈詩》四卷。右趙師秀字靈秀、翁卷字靈舒、徐璣字靈淵、徐照字靈暉四人之詩也。”[5]《讀書附志》系趙氏以家藏書籍增補《郡齋讀書志》之作,附刻於淳祐九年袁州本《郡齋讀書志》之後。《附志》與葉適、陳起《四靈詩選》刊行時間相距不遠,《附志》所錄《四靈詩》四卷很可能就是陳起所刻《四靈詩選》,由此可知陳起刻本當共有四卷,四靈詩各一卷。明《文淵閣書目》卷十亦著錄有“《四靈詩》一部一冊,闕”[6],有可能是趙希弁著錄之本。陳起所刻《四靈詩選》是後世各種《四靈詩選》衍生本的祖本,惜已亡佚。

2.明萬曆四十三年(1615)潘是仁《宋元詩》本

明萬曆四十三年潘是仁編刻《宋元詩》(又名《宋元名家詩集》)42種208卷,內含徐照《芳蘭軒詩集》五卷、徐璣《二薇亭詩集》四卷、翁卷《葦碧軒詩集》四卷、趙師秀《清苑齋詩集》四卷。潘是仁本是目前存世最早的《四靈詩選》衍生本,後人普遍認爲潘是仁本源出南宋陳起刻本,如清顧修《讀畫齋重刊群賢小集例》曰“明末潘訒叔《宋詩選》中尚存五百首之舊”[7],便是潘是仁本源出陳起刻本的暗示。孫詒讓對此有不同意見,其《温州經籍志》卷三十二云:“明潘是仁《宋元名家詩集》所刻四靈詩,徐靈暉《芳蘭軒集》詩一百單五篇;徐靈淵《二薇亭集詩》一百單四篇;翁靈舒《葦碧軒集》詩一百二十一篇;趙靈秀《清苑齋集》詩一百三十三篇,合四家詩總四百六十三篇,不足五百篇之數。顧刻謂尚存宋選之舊,未敢信也。”[8]孫詒讓認爲潘是仁本收詩數量不足五百,已與陳起刻本不同。經筆者統計[9],潘是仁本所收四靈詩實爲四百六十二篇。趙師秀《清苑齋詩集》卷二《五言律詩》“送蔣節推赴岳陽”詩重出,孫詒讓未能發現,誤計作兩首,因此多出一首。孫詒讓的質疑雖有道理,但四百六十二篇與五百篇相差不多,且許棐所謂“五百篇”、顧修所謂“五百首”均未必是實指,潘是仁本來自南宋陳起刊本的可能性仍較大。

潘是仁本四靈詩集內部又以體裁劃分,趙師秀、徐璣詩集分“五言古詩”“五言律詩”“七言律詩”“七言絕句”四類,每類一卷。徐照、翁卷詩集則多出“七言古詩”一類,其中徐照一類一卷,共五卷;翁卷“七言古詩”類只有三首詩,因此與“五言古詩”合爲第一卷,共四卷。潘是仁本對於四靈詩的流傳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但潘是仁《宋元詩》體量較大,編纂疏失不可避免。具體到潘是仁本四靈詩集,除趙師秀《清苑齋詩集》重出詩一首外,徐璣《二薇亭詩集》卷一《五言古詩》又重出“九月初四日分得然字”“訪梅”二首。而《二薇亭詩集》卷一《五言古詩》一共僅有七首詩,其中四首涉及重出問題,可見其粗疏。

3.清乾隆四庫底本、四庫本

清乾隆《四庫全書》據浙江鮑士恭家藏本收錄徐照《芳蘭軒集》一卷、徐璣《二薇亭詩集》一卷、趙師秀《清苑齋詩集》一卷、翁卷《西巖集》一卷。據楊洪升《〈四庫全書〉底本再考》,四庫本《芳蘭軒集》底本今藏中國臺北“國家圖書館”[10],今檢臺北“國家圖書館”官網公佈之“清乾隆癸巳(三十八年,1773)歙縣鮑廷博手鈔進呈本”《芳蘭軒集》書影,卷首鈐有“翰林院印”,書中多有館臣圈改,卷中詩篇文字、篇題次序及卷末“拾遺”所補九詩與四庫本完全一致。又臺圖本卷末“芳蘭軒集”下有“乾隆癸巳三月十七日在翠玲瓏山館寫完”,卷前鄧邦述宣統三年(1911)手書題記則云“此即四庫祖本,而通介叟(鮑廷博之號)所手鈔者。知不足齋呈進之時,即用叟鈔本,館中諸公塗乙校補,亦即在其上”,可知臺圖抄本是鮑廷博手抄四庫底本,當是鮑氏據家藏本抄寫進呈。今中國國家圖書館則藏有徐璣《二薇亭詩集》四庫底本(善本書號15050),情況與《芳蘭軒集》四庫底本相同,亦是鮑廷博手抄,所不同者,卷末“二薇亭詩集”後題“乾隆丙戌(三十一年,1766)三月二十五日風雨,閉門悽然,有故鄉之思,補錄此卷,以解客愁。明日飯前寫完,並勘一過。廬渚寓舍志”,可知《二薇亭詩集》抄寫時間在乾隆三十一年,早于《芳蘭軒集》。趙師秀、翁卷詩集四庫底本則下落不明。

四庫本中徐照、徐璣、趙師秀詩集集名及詩歌篇題篇次與明潘是仁本基本一致,可知這三部四庫本詩集源出潘本。而四庫本翁卷詩集集名爲《西巖集》,收詩126首,潘是仁本則作《葦碧軒詩集》,收詩121首。《西巖集》雖與《葦碧軒集》有不少重合篇目,但篇次、篇題差別較大,且四庫本《西巖集》正編126首詩後還有與《葦碧軒集》諸本“補遺”皆不同的增補詩13首,確實屬於兩個不同的別集。由此可以確定四庫本翁卷詩集不源自潘是仁本,與其餘三家來源不同。據《四庫全書總目》著錄,四庫本四靈詩集底本均是“浙江鮑士恭家藏本”,而翁卷《西巖集》提要則云“卷別有《葦碧軒集》,今未見其本”[11],則鮑士恭進呈的四庫底本翁卷詩集當是一部與今見四庫本《西巖集》相似的抄本。鮑士恭進呈四庫底本《西巖集》已下落不明,其來源亦不可考。四庫本《西巖集》是現今可見最早的《西巖集》版本,具有很高的版本價值。

四庫本徐照、徐璣、趙師秀詩集雖源自潘是仁本,但亦有差異,可歸納爲四個方面:

(1)明潘是仁本只有正編,四庫本三集之末則有“拾遺”。如臺圖藏四庫底本、四庫本徐照詩集之末“拾遺”部分增補詩作9篇,前6篇之末注“右詩六篇從《瀛奎律髓》補錄”,中兩篇詩末注“右詩二篇從《東甌詩集》補錄”,末一篇詩末注“右詩一篇從《東甌續集》補錄”,《四庫全書總目》亦云“從《瀛奎律髓》得詩六首,《東甌詩集》得詩二首,《東甌續集》得詩一首,並爲補遺,附之於後焉”[12]。四庫底本、四庫本徐璣詩集“拾遺”增補詩作3篇,四庫本趙師秀詩集增補詩作9篇,亦出於《東歐詩集》《東甌續集》《瀛奎律髓》三書。增補詩作是鮑氏抄本及四庫本在潘是仁本基礎上的最大改進。

(2)潘是仁本四靈詩集以體裁分爲四卷或五卷,四庫底本、四庫本則不分體裁、不分卷。但四庫底本、四庫本篇次與潘本基本一致,實際上仍是按體裁排列,並無本質不同。

(3)四庫本對個別篇目進行了調整。其一是調整篇次,潘本趙師秀詩集《次韻趙正字蟹》、徐照詩集《分題得漁村晚照》不合格律,應歸入七言古詩。潘本將二詩誤歸入七言律詩,四庫底本(僅見徐照詩集)、四庫本則將二詩調整到七言古詩之列,值得稱道;其二是刪除重收詩,潘本趙師秀詩集重收《送蔣節推赴岳陽》詩、徐璣詩集重收《九月初四日分得然字》《訪梅》二詩,四庫底本(僅見徐璣詩集)、四庫本均刪。

(4)四庫本增加校勘小注。有異文之處,四庫本經常以小字注明,如徐璣《夏日懷詩友》詩,潘本、四庫底本、四庫本篇題同,但四庫底本、四庫本於“詩”字下小字注云“一無'詩’字”。

(5)四庫本抄錄新增誤字。如趙師秀《題方興化塋舍》詩,四庫本“塋”誤作“精”;徐璣《夏夜同靈暉有作奉寄翁趙二友》詩,四庫底本、四庫本“友”誤作“丈”。

綜上所述,我們認爲鮑廷博所抄四庫底本徐照、徐璣、趙師秀詩集總體是在潘是仁本基礎上略作調整,並據《東歐詩集》《東甌續集》《瀛奎律髓》增補詩作而成,而鮑廷博所抄四庫底本《西巖集》則另有來源,四庫本四靈詩集則據鮑抄四庫底本謄錄。

4.清乾隆鮑廷博《南宋八家集》本

此外,鮑氏知不足齋曾輯《南宋八家集》,內含四靈詩集各一部。該書僅有知不足齋抄本,民國十一年(1922)上海古書流通處據以影印,2004年《宋集珍本叢刊》又收入民國本。《南宋八家集》卷首有目錄一葉,題“知不足齋影寫南宋八家集目”,該集所收李龏《梅花衲》卷首序末有“臨安府棚北大街睦親坊南陳宅書籍鋪印”十七字,由此觀之,《南宋八家集》似是鮑氏據宋本影寫。但經過比勘可知《南宋八家集》所收四靈詩集與明潘是仁本高度相似,《南宋八家集》本四靈詩集較潘本僅少三首,均是潘本重收之詩,其餘詩作篇題篇次基本一致。上文已述四庫本系統四靈詩集與明潘是仁本較爲相似,當源出潘本。《南宋八家集》本、四庫底本皆出於知不足齋鮑氏,二者又都與潘是仁本相似,我們不得不懷疑它們之間有承襲關係,楊洪升就認爲四庫本出於《南宋八家集》:“鮑廷博輯有《南宋八家集》,中有四家之集,蓋即進呈本之所出……校以文淵閣《四庫》所收四家集,相合。”[13]然而通過對比,我們發現《八家集》本與四庫本存在一些明顯差異,首先是篇次不同,如上文提及四庫本對潘本趙師秀詩集《次韻趙正字蟹》、徐照詩集《分題得漁村晚照》二詩歸類的失誤進行了更正,而《八家集》本未更正,又如潘是仁本、四庫本徐照詩集卷二《七言古詩》中《何所歸》詩在《柳葉詞》詩前,而《八家集》本則是《柳葉詞》在《何所歸》前;其次是有異文,如四庫本徐照詩集《贈九華李丹士》詩,潘本、《八家集》本詩題“華”誤作“葉”,潘本、四庫本徐照詩集《題趙明叔新居》詩,《八家集》本詩題脫“居”字,潘本、四庫本徐璣詩集《題方上人房古梅房即故道書記所居》詩,《八家集》本詩題“故”作“古”,潘本、《八家集》本趙師秀詩集《題方興化塋舍》詩,四庫本詩題“塋”作“精”;再次是四庫本、《八家集》本翁卷詩集差異巨大,《八家集》本翁卷詩集題作《葦碧軒詩集》,從集名到內容與潘是仁本高度一致,而四庫本集名則作《西巖集》,內容亦有很大不同。這些差異很難用校改來解釋,我們只能認爲《八家集》本、四庫本分別來自明潘是仁本。當然有些差異明顯是《八家集》本抄寫之失,如潘本翁卷詩集《即事言懷》《寄張季思》二詩,《八家集》本詩題脫“懷”字,“季”誤“寄”;徐照詩集《題趙明叔新居》詩,《八家集》本詩題脫“居”字。

《南宋八家集》本在正編之外,各集之末均有“補遺”若干首,而四庫本四靈詩集各集之末亦有類似的“拾遺”,但二者差異非常大。以徐照《芳蘭軒詩集》拾遺爲例(篇目對照表見下),臺圖四庫底本、四庫本“拾遺”共有9首,均注明輯補來源,而《南宋八家集》本“補遺”共有12首,均不注輯補來源,且與四庫本篇次完全不同。其餘三家詩集補遺的情況亦與徐照詩集類似,這說明四庫本、《南宋八家集》本正編雖然同出明潘是仁本,但其補遺卻是分別爲之。

5.清嘉慶六年(1801)顧修讀畫齋《南宋群賢小集》本

顧修于清嘉慶六年重刊《南宋群賢小集》時據明潘是仁本收錄“四靈”詩,其《讀畫齋重刊群賢小集例》曰:“永嘉四靈詩,當時行都坊亦有刻本,今不可得見矣。幸明末潘訒叔《宋詩選》中尚存五百首之舊,亦附梓以傳,俟得陳刻,再爲刊定。”[14]顧修所謂行都坊刻本,即臨安陳起書坊所刻葉適《四靈詩選》。顧氏認爲潘是仁本尚存陳起刻本舊貌,因此據以收錄。

顧修本四靈詩集正編之外亦有“補遺”,整體置於《南宋群賢小集》之末,其篇題篇次與《南宋八家集》本完全一致,且不注輯補出處,當取自《八家集》本。除補遺外,顧修正編似亦曾參酌《八家集》本進行校改,如潘本翁卷詩集《贈藤處士》詩,《八家集》本、顧修本詩題“藤”皆作“滕”;潘本、四庫底本、四庫本徐照詩集卷一第一首詩題作“自君之出矣三首”,《八家集》本、顧修本無“三首”二字。

總的來看,顧修本四靈詩集以明潘是仁本爲底本,又收入《八家集》本諸集補遺,並據《八家集》本作了少量校改工作。

6.清嘉慶七年(1802)焦循抄《永嘉四靈詩》本

國家圖書館藏有清嘉慶七年焦循抄《永嘉四靈詩》四卷,二冊。半葉十行,行二十一字,無格。收徐照《芳蘭軒集》一卷、徐璣《二薇亭集》一卷、翁卷《葦碧軒集》一卷、趙師秀《清苑齋集》一卷。此本卷前有《四庫全書總目》之“四靈”文集提要,次葉適撰《徐道暉墓誌銘》,再次爲四靈詩別集。內鈐“焦氏藏書”“焦循私印”“理堂”“今生揚州人”印,《二薇亭集》卷末云“嘉慶壬戌九月晦日,右二卷凡寫兩日”,《葦碧軒集》卷末云“十月初一日寫至二日。是日天暖,坐武林節署誠本堂,窗外梧葉半落,秋色老矣”,《清苑齋集》卷末則云“初四日寫畢。是月二十六日至武林歸,廿八日舟行白蜆江,廿九日過錫山。青山白雲,帆影棹歌,滿耳目間皆詩意,誦此集一過,真妙境也。江都焦循記”,可知焦循于嘉慶七年陸續抄完《永嘉四靈詩》。據筆者比勘,焦循本當抄自潘是仁所輯《宋元詩》,而非四庫本、《南宋八家集》本、顧修本,原因有三:其一,潘本、焦循本某些特殊格式相同,如徐璣詩集《監造御茶有所爭執》詩,潘本、焦循本“御”字前皆有一字空格,四庫本、《八家集》本、顧修本無空格;其二,潘本、焦循本“四靈”集皆明確標注“五言古詩”“七言古詩”等體裁,依類收詩,顧修本、《八家集》本、四庫本雖仍依類比次,但從形式上已無“五言古詩”等體裁標記。其三,四庫本、《八家集》本、顧修本四靈詩集皆有“補遺”,潘本、焦循本則無補遺。

7.民國四年(1915)年冒廣生《永嘉詩人祠堂叢刻》本

民國四年甌海關監督冒廣生刊《永嘉詩人祠堂叢刻》,其中有《四靈詩集》四卷,即徐照《芳蘭軒集》一卷、徐璣《二薇亭集》一卷、趙師秀《清苑齋集》一卷,翁卷《葦碧軒集》一卷。卷末有冒廣生跋:

《四靈詩》錢牧齋藏有宋本,絳雲樓燼後,僅存前半部,歸汲古閣毛氏。里安孫氏有影鈔本。餘從其後人假之,經年不獲。因假吾友張菊生參議《群賢小集》本重刻之。……乙卯九月冒廣生記。

冒廣生刊本乃據張元濟(字菊生)藏顧修《南宋群賢小集》重刻。經筆者比勘,冒廣生本《芳蘭軒集》與顧修本篇題篇次、補遺內容一致,確是據顧修本重刻。

爲更直觀地展現《四靈詩選》的版本源流,此作簡圖示之(實線代表直接來源,虛線代表間接來源):


二、《永嘉四靈詩》

除《四靈詩選》外,宋代還有一部四靈詩集——《永嘉四靈詩》。毛氏汲古閣曾藏宋刊《永嘉四靈詩》殘本四卷,今下落不明,但有影抄本可供研讀。據國家圖書館藏清瞿鏞舊藏影宋抄本可知,汲古閣所藏宋本《永嘉四靈詩》四卷中有三卷是徐照詩集全帙,一卷是徐璣詩集殘本。校讀影抄汲古閣本與《四靈詩選》系統諸本之徐照詩集,可知兩部徐照詩集差異巨大。《四靈詩選》系統最早的傳本明潘是仁本,收徐照詩105首,影抄汲古閣本《永嘉四靈詩》收徐照詩254首。《永嘉四靈詩》所收254首中,162首不見於潘是仁本,92首見於潘是仁本。二者均收錄的92首詩排列次序完全不同。《永嘉四靈詩》收徐照詩254首,僅存一半的徐璣詩亦有98首,則其所收四靈詩總數當遠遠不止葉適編選的“五百篇”。由此可知《四靈詩選》《永嘉四靈詩》是南宋兩個截然不同的四靈詩集。《永嘉四靈詩》有傳抄、傳刻本多部,今逐一考述於下。

1.清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

清人孫詒讓藏有一部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其《温州經籍志》謂“徐氏照、璣、翁氏卷、趙氏師秀《永嘉四靈詩》四卷,闕。遜學齋藏影宋鈔本”[15]。遜學齋是孫詒讓之父孫衣言書齋名,父子相承。孫詒讓藏本今藏浙江大學圖書館,內有孫詒讓跋:

世所傳《四靈詩》皆選本,此爲宋刊全集之舊,蓋從影宋本移錄者。以校讀畫齋本,二徐集多詩百餘首。惜《靈淵集》缺其半,翁、趙兩家則又全佚,然在今日則殘缺中之祖本矣。同治己巳三月過吴門,得此於玄妙觀前書肆。庚午十月讀一過,書此。時余方纂《温州經籍志》也。里安孫詒讓。

據其跋可知,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四卷乃同治己巳(八年,1869)購于吴門(今江蘇蘇州)書肆。

又毛扆《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著錄:

宋版《四靈詩》三本,藏經紙面。此書久矣[16]失傳,幸而得此,雖後有缺,實至寶也。[17]

據孫詒讓考證,“影宋本《永嘉四靈詩》即從汲古閣所藏宋本傳錄,每頁二十行,行十八字。每卷不標卷數,而以十干爲次。此本殘缺,僅存甲乙丙丁四卷,凡徐靈暉詩上中下三卷,徐靈淵詩上一卷,靈暉詩下卷亦尚有缺頁。宋本敘目已佚,其全帙卷數無考,以《書錄解題》證之,蓋本八卷,今缺其半也。”[18]“四靈專集並系集名,惟《書錄解題》所載無之。又所紀二徐集卷數與此本同,故知彼書(《直齋書錄解題》)所載即此本也。”[19]今檢《直齋書錄解題》“詩集類”,其中連續著錄“徐照集三卷、徐璣集二卷、翁卷集一卷、趙師秀集二卷”[20]。孫詒讓藏《永嘉四靈詩》四卷中徐照集三卷,徐璣《靈淵集》僅存上卷,“缺其半”,與《直齋書錄解題》所載“《徐照集》三卷”“《徐璣集》二卷”相符。且孫詒讓本二徐集皆無集名,與《直齋》相合。孫詒讓認爲其藏本即《直齋》著錄本,且《永嘉四靈詩》宋本原有八卷,當無疑問。

2.清何焯跋影宋抄本

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內過錄有康熙辛巳(四十年,1701)何焯(號義門)跋,跋曰:

《四靈詩》,絳雲樓所藏已爲六丁取去。裱工陳生不知何自得其半,亦宋刻善本,今歸毛丈斧季。此冊乃陳生倩人影鈔者,亦不易得,後人勿以非全書遂忽視之。康熙辛巳何焯記。[21]

孫詒讓曾手書《乾隆温州府志·經籍志》卷尾,亦云:

同治己巳,余于吴門書肆買得《四靈集》殘鈔本,後有錄何義門跋,知爲絳雲樓宋刊殘本錄出者。其書卷首題曰“永嘉四靈集”[22]。原本不知若干卷,今惟存徐照道暉上、中、下三卷,及徐璣致中上卷而已。[23]

綜合以上材料,可知錢謙益絳雲樓曾藏有宋刻《四靈詩》八卷全帙,裱工陳生得其半(即四卷),另一半毀于絳雲樓大火。陳生所得殘宋本後歸毛扆(字斧季),而何焯所跋之本乃裱工陳生請人影抄,影抄時間似在殘宋本入藏汲古閣之前。何焯跋本今已亡佚,但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內過錄有何焯康熙辛巳跋,可知是自何焯跋本影抄,抄寫時間在康熙四十年至同治八年間。

3.清黄丕烈旧藏汲古閣影宋抄本

清人黃丕烈亦曾藏有一部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其《蕘圃藏書題識》載:“此影宋本《永嘉四靈詩》四卷,一冊,昭文同年張子和藏書也。……是冊於子和宦游京師時從其家借讀,故典籍者有細目一紙備考。及子和奉太夫人諱南還,便道過訪,談及是冊,知余欲傳錄未果,欣然輟贈,此書遂爲士禮居中物矣。顧余檢《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宋板《四靈詩》三本,亦云有缺,則此影鈔者必自三本出,惜其目未載卷數,不知所缺同否耳。近日雖有傳本,較此絕無影響。毛氏云'此書久已失傳,幸而得此’。真確論哉。嘉慶七年(1802)壬戌十一月二十八日冬至,黃丕烈書于太白樓下。”[24]黃丕烈藏影宋本乃張燮(字子和)所贈,此本後歸陸心源。陸氏《皕宋樓藏書志》載:“《永嘉四靈詩》五卷,影寫宋刊本,汲古閣舊藏。宋徐照道暉三卷,徐璣致中二[25]卷。”“此汲古閣影宋本。每頁二十行,每行十八字。版心有字數。卷中有'宋本’朱文腰圓印、'稀世之珍’朱文方印、'毛晉私印’'子晉’'汲古主人’朱文三方印、'毛扆之印’'斧季’朱文二方印……'黃丕烈印’白文方印、'蕘圃’朱文方印。”[26]則陸心源本實乃汲古閣影寫宋刊本,此本今藏日本靜嘉堂文庫。《日藏漢籍善本書錄·集部》“總集類”著錄:“《永嘉四靈詩》五卷,宋徐照、徐璣撰。明毛氏影寫宋刊本,共一冊。靜嘉堂文庫藏本,原常熟毛氏汲古閣等舊藏。”“每半葉十行,行十八字。每卷首行題'永嘉四靈’,旁注'甲、乙、丙、丁’等字。此集存永嘉四靈之首徐照道暉詩三卷,永嘉四靈之二徐璣致中詩二卷。”[27]可知黃丕烈本遞經張燮、黃丕烈、陸心源、日本靜嘉堂文庫收藏。

4.清胡珽舊藏影宋抄本

中國臺北“國家圖書館”藏有李蔚如舊藏傳抄黃丕烈影宋抄本一部。《“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志初稿·集部》“總集類”載:“書末過錄黃丕烈之題記二篇,一乃嘉慶七年(1802),一乃嘉慶十八年(1813)。黃丕烈題記後有一行署'戊午仲秋以汲古閣影宋本校一過,紹乾記’。《蕘圃藏書題識》卷十著錄《永嘉四靈詩》四本,影宋本,即爲此書之底本。”[28]今檢中國臺北“國圖”官網李蔚如藏本書影,可見該本共四卷,前三卷爲徐照詩,末卷爲徐璣詩。每卷卷題“永嘉四靈詩”,各卷在卷題下以甲、乙、丙、丁注明卷次先後。半葉十行,行十八字。書末確如《“國圖”書志》所云,附有黃丕烈題記兩篇。該本版式行款、內容卷次均與黃丕烈所述相同,書末又附有黃丕烈題記,可知確係黃丕烈藏汲古閣影宋抄本的過錄本。該本正文首葉鈐有胡珽(“胡珽之印”“琳琅主人”)、張乃熊印記(“芹圃收藏”“張乃熊印”“芹伯”),據此可知該本經胡珽、張均衡父子遞藏。

胡珽(1822-1861)字心耘,曾編刻《琳琅秘室叢書》。紹乾即徐紹乾,乃胡珽之婿。胡珽多有傳抄秘本之舉,並在抄録之後請徐紹乾復校,如今國家圖書館藏清抄本《宋特進左丞相許國公奏議》四卷(善本書號06761)末有徐紹乾咸豐八年(1858)校勘識語:

此書元鈔,已經葉調笙、江彤甫數校,是正處頗多。今年夏,心耘丈復録是本,屬爲校讎,因爲對閱一過。……戊午夏日,元和徐紹乾校畢識于琳琅秘室。

由此可知胡珽曾過錄元抄本《宋特進左丞相許國公奏議》,並請徐紹乾復校。今臺北“國圖”所藏胡珽舊藏《永嘉四靈詩》亦有徐紹乾校勘識語,記述咸豐八年爲胡珽復校之事,而胡珽鈐印在臺圖本諸印中最早,則臺圖本《永嘉四靈詩》當是胡珽直接據黃丕烈舊藏影宋抄本過錄。

綜合來看,胡珽舊藏影宋抄本版式行款、內容卷次、過錄題跋均與黃丕烈舊藏影宋抄本一致,且又經徐紹乾專門復校,其文本面貌當與黃丕烈本相去不遠。

5.清瞿镛旧藏汲古阁抄宋本

清人瞿鏞鐵琴銅劍樓曾藏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一部,《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云:“《永嘉四靈詩》四卷,影抄本(宋)殘本。原書未詳卷數,此僅存徐照上、中、下三卷,徐璣上卷。《汲古閣秘本書目》有宋板三本云。此書久矣(已)失傳,幸而得此,實至寶也。此本即從之傳錄。舊有黃復翁跋,謂得諸于吾邑張子和觀察,樊榭選《宋詩紀事》時所未見者。”[29]此本今藏國家圖書館,一冊,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四字,無格。首行題“永嘉四靈詩甲”,次行題“徐照道暉上”。存徐照上、中、下卷,徐璣集上卷。內鈐“竹泉珍秘圖籍”“謏聞齋”“鐵琴銅劍樓”,知是本乃顧錫麒舊藏,後歸瞿鏞鐵琴銅劍樓。此外,書中有“毛晉私印”“字子晉”“子晉”“毛扆印”“斧季”等印記,則此本似亦爲汲古閣影宋抄本。

黃丕烈、瞿鏞舊藏汲古閣影宋抄本行款不同,二者必有一真、一僞。從黃丕烈記述及胡珽過錄本來看,黃丕烈本是半葉十行,而今國圖藏瞿本則是半葉十二行。上文所引清康熙何焯跋已明確交待绛雲樓所藏宋刻《永嘉四靈詩》八卷有一半毀於火,另一半四卷歸汲古閣。黃丕烈本、瞿鏞本均有四卷,內容完全一致,明顯都是出自汲古閣藏殘本宋刻《永嘉四靈詩》四卷。二本均有毛氏印記,但行款不同,這只能説明汲古閣兩部抄本中,一部是影宋抄,嚴格遵守宋本行款;另一部則是抄宋本,不以完全反映宋本原貌爲目的。

論證黃丕烈、瞿鏞本究竟何本是真影宋的關鍵,在同樣源出汲古閣藏宋本的清何焯跋本、清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據前文考證,何焯跋本是裱工陳生請人影抄,影抄時間當在殘宋本入藏汲古閣之前,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則是自何焯跋本過錄。而孫詒讓在《温州經籍志》中明確說“影宋本《永嘉四靈詩》即從汲古閣所藏宋本傳錄,每頁二十行,行十八字”,孫詒讓作出這一判斷的根據當然是家藏影宋抄本。由此可知孫詒讓舊藏影宋抄本及其所據何焯跋本皆是半葉十行之本。同樣源出汲古閣藏宋本的三個本子中何焯本、黃丕烈本半葉十行,瞿鏞本半葉十行,這只能說明汲古閣藏宋本《永嘉四靈詩》行款即是半葉十行、行十八字,黃丕烈本爲汲古閣影宋抄本,瞿鏞本爲汲古閣抄宋本。此外,汲古閣影抄宋版書多於抄本中鈐蓋“宋本”印,而黃丕烈藏本有“宋本”印,瞿鏞本無“宋本”印,就此而論,黃丕烈舊藏本是影宋抄本、瞿鏞舊藏本是抄宋本亦合情理。由這一比較,我們也可以順便得知何焯跋本、孫詒讓舊藏本皆是還原度較高的影宋抄本。

需要説明的是,對於黃丕烈、瞿鏞舊藏的兩部汲古閣本,前人多有混淆。陳增傑《編校〈永嘉四靈詩集〉始末》提及藏書家黃丕烈、陸心源、孫詒讓各得影抄汲古閣藏殘宋本,稱“黃本後歸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瞿氏藏書建國後歸北京圖書館);陸本流落海外”[30]。祝尚書《宋人別集敘錄》卷二十四亦云:“絳雲樓殘宋本久已失傳,而該本之影寫本,後由黃丕烈士禮居所得,……士禮居書散出後,此影寫本又輾轉爲常熟瞿氏所得,著之於《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卷三十三。黃氏士禮居另一影寫本,後爲陸心源所得。”[31]按:陳增傑、祝尚書皆認爲黃丕烈本後歸瞿氏鐵琴銅劍樓,殆據《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所載“舊有黃復翁跋,謂得諸于吾邑張子和觀察”句,然檢國家圖書館藏瞿本《永嘉四靈詩》,內無黃丕烈跋及其印。此本實爲顧錫麒舊藏。瞿氏所云“黃復翁跋”本,乃張燮贈予黃丕烈,黃本後歸陸心源皕宋樓,今藏日本靜嘉堂文庫。

6.清秦更年舊藏抄宋本

上海圖書館有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一部,據《上海圖書館善本題跋真跡》所記信息及所附書影[32],此本亦僅存徐照詩集上、中、下卷及徐璣詩集上卷。內鈐“嬰闇秦氏藏書”“秦印更年”“秦曼青”朱文印,知此本原爲秦更年(1885-1956)收藏。該本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字,行款及文字位置與瞿鏞舊藏汲古閣抄宋本全同,可知該本是自瞿鏞舊藏本影抄而來。

7.民國十四年(1925)徐乃昌刊本、陳准影宋抄本

民國十四年徐乃昌刊《永嘉四靈詩》四卷(實僅有《徐道暉集》《徐致中集》),內封面題“《永嘉四靈詩》甲乙丙丁四卷”,卷首有民國十四年陳三立題記,云:“《永嘉四靈詩》甲乙丙丁四卷,附《徐道暉集》《徐致中集》《補闕》《劄記》各一卷,己醜八月,南陵徐乃昌影毛氏鈔殘宋本付刻。義寧陳三立題記。”此本卷末亦有過錄的何焯跋,還有孫詒讓同治庚午(九年,1870)十月所錄《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所載《四靈詩》條目及孫詒讓跋。據民國十七年黃群《芳蘭軒詩集·二薇亭詩集》跋,此本“蓋由里安陳君繩夫爲從玉海樓影摹得之。徐氏並爲《補闕》一卷、校勘《劄記》一卷,附刻於後”[33]。“玉海樓”是孫詒讓居所,可知徐乃昌本的底本實爲陳准(字繩夫)影抄孫詒讓本。

8.民國十七年(1928)黃群《敬鄉樓叢書》本、楊志林影宋抄本

民國十七年黃群刊《敬鄉樓叢書》,亦以影抄孫詒讓本爲底本。黃跋曰:

曩余聞里安孫氏玉海樓藏有影鈔宋本《四靈詩》,友人楊君志林爲從孫氏借鈔一本,蓋影鈔宋本《四靈詩》之殘帙,後有何氏焯、孫氏詒讓跋語,皆志林用朱筆手錄者。……今爲校定(據潘刻本、顧刻本、冒刻本及趙諫《東甌詩續集》)付印,以顧刻《芳蘭集》中《莫愁曲》《三峽吟》《李夫人》三篇補錄於照集之後。而以顧刻《二薇集》中詩及其補遺詩爲此本所無者,爲璣集補篇,並錄冒氏所補《夢成》《湖上曲》一篇於後。而分別移錄《永嘉縣志》二徐傳於卷首。惜志林已前逝,不及見此書之成也。民國十七年,黃群記。[34]

《敬鄉樓叢書》本二徐集的底本爲楊志林影抄孫詒讓本,並據顧修本、冒廣生本補充佚詩。黃群刊《敬鄉樓叢書》時,不知徐乃昌已刊《徐道暉集》《徐致中集》。“校印既竟”,才“知南陵徐乃昌已先有刻本”。但黃群刊本較徐乃昌本收詩更爲完備,增補徐照3首、徐璣詩68首。至此,徐照、徐璣詩皆備於是。

此仍仿前集之例,繪製《四灵詩選》版本源流簡圖:

三、結論

現今可考的永嘉四靈詩集宋刊本有《四靈詩選》《永嘉四靈詩》兩種。《四靈詩選》由葉適編選,陳起得到編選本後於臨安書坊刊行,共收詩五百篇左右,分爲四卷,徐照、徐璣、趙師秀、翁卷各一卷。陳起所刊宋本《四靈詩選》今已亡佚。明潘是仁所輯《宋元詩》中包括四靈詩集徐照《芳蘭軒詩集》五卷、徐璣《二薇亭詩集》四卷、翁卷《葦碧軒詩集》四卷、趙師秀《清苑齋詩集》四卷,共收四靈詩462篇,與陳起刻本篇數接近,後人普遍認爲潘是仁本源出陳起刻本,能夠反映陳起本大致面貌。

清乾隆三十八年開始纂修《四庫全書》,浙江鮑氏知不足齋進呈了四靈詩集抄本,成爲四庫底本,四庫本四靈詩集均以鮑士恭進呈本爲底本抄錄。四庫本中徐照、徐璣、趙師秀詩集源出明潘是仁本,每集末均附有據《東甌詩集》《東甌續集》《瀛奎律髓》增補詩作若干篇,當是鮑氏新輯。但四庫本翁卷詩集《西巖集》則是一個與潘是仁本截然不同的版本,亦有補遺,其正文、補遺來源均不明。鮑氏所獻四庫底本今存徐照《芳蘭軒集》、徐璣《二薇亭詩集》兩種,分藏中國臺北“國家圖書館”、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乾隆間鮑廷博還輯有《南宋八家集》,其中包括四靈詩集,《八家集》本四靈詩集正文全部源出明潘是仁本,徐照、徐璣、趙師秀詩集補遺系在四庫本系統補遺基礎上再加鈎稽,翁卷詩集補遺則當是鮑廷博新輯。顧修嘉慶六年所刻《南宋群賢小集》中亦收四靈詩集,系以明潘是仁本爲底本,收入《八家集》本諸集補遺、參校《八家集》本而來,較爲精善。焦循嘉慶七年抄本則徑以明潘是仁本爲底本,無補遺。民國冒廣生刊《永嘉詩人祠堂叢刻》本則是據顧修本重刻。

南宋刻《永嘉四靈詩》包括徐照集三卷、徐璣集二卷、趙師秀集二卷、翁卷集一卷,錢謙益曾藏全本,绛雲樓大火毀去一半,僅存徐照集三卷、徐璣集上卷,轉歸明末毛氏汲古閣收藏。毛氏汲古閣藏殘本今已亡佚,但從影宋抄本可知徐照集收詩254首,遠多於《四靈詩選》系統潘是仁本所收徐照詩105首。《永嘉四靈詩》《四靈詩選》系統的徐照集差異巨大,進一步說明《永嘉四靈詩》《四靈詩選》是截然不同的兩個宋刊四靈詩集。《永嘉四靈詩》現存影宋抄本有五部,分別由黃丕烈、胡珽、孫詒讓舊藏。黃丕烈本得自張金吾,後歸陸心源、靜嘉堂,上有汲古閣印記,是汲古閣據所藏殘宋本影抄。胡珽本完整過録黃丕烈本題跋,系據黃丕烈本影抄。孫詒讓本係據業已亡佚的何焯跋影宋抄本影抄,而何焯跋本是入藏汲古閣之前由陳生請人據殘宋本影抄。民國陳准、楊志林又據孫詒讓影宋抄本影摹,分別作爲徐乃昌刻《永嘉四靈詩》、黃群刻《敬鄉樓叢書》本《永嘉四靈詩》的底本。從現存影宋抄本來看,宋刻《永嘉四靈詩》行款爲半葉十行、行十八字。

除影宋抄本外,汲古閣藏宋刻《永嘉四靈詩》殘本尚有兩部抄宋本,由瞿鏞、秦更年舊藏。瞿鏞舊藏抄宋本上亦有汲古閣印記,行款爲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字,與宋刻行款不合,當是汲古閣於影宋抄本之外另抄之抄宋本。秦更年舊藏抄宋本行款及文字位置與瞿鏞舊藏汲古閣抄宋本全同,是自瞿鏞舊藏本過錄。

從永嘉四靈詩集的編刻流傳情況看,四靈詩在南宋及明萬曆以後流布較廣,而元代及明中前期則幾無新編版本出現,可見四靈詩在歷史上各時期受重視程度不盡相同。今人研讀四靈詩,當以顧修《南宋群賢小集》本四靈詩集、黃丕烈舊藏影宋抄本《永嘉四靈詩》爲主,參以明潘是仁《宋元詩》本、四庫本四靈詩集,如此則可盡取兩大系統之長,最大限度恢復四靈詩篇原貌。當然,黃丕烈舊藏影宋抄本現藏日本靜嘉堂文庫,不易獲觀,可以用同出汲古閣的國圖藏瞿鏞抄宋本暫代。

注釋:

[1] 陳增傑《永嘉四靈詩集·前言》,浙江古籍出版社,1985年,頁11-12;陳增傑《編校〈永嘉四靈詩集〉始末》,《甌歌〈温州讀書報〉文選》,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年,頁357—358;祝尚書《宋人總集敘錄》(增訂本),中華書局,2019年,頁332—335;祝尚書《宋人別集敘錄》(增訂本),中華書局,2020年,頁1615—1616;李汶潔《永嘉四靈詩研究》,四川大學2007年碩士論文,頁32—41;吴侃民《“永嘉四靈”詩集版本敘錄》,《萍鄉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12年第1期,頁59—62。陳增傑是當代永嘉四靈詩集最早的整理者,也是四靈詩集編刻流傳的最早研究者,首次將四靈詩選編刻流傳的脈絡勾勒出來,具有開創之功,其結論扎實可信。但陳氏研究較爲簡略,亦未涉及臺圖藏四庫底本、國圖藏四庫底本、四庫本、清嘉慶七年焦循抄本、清秦更年舊藏影宋抄本、清瞿鏞舊藏影宋抄本、民國李蔚如舊藏影宋抄本等重要版本。陳氏之後諸家研究,則未見明顯超越。

[2] [宋]葉適《水心文集》卷二一,《葉適集》第3冊,中華書局,1961年,頁410。

[3] [宋]許棐《梅屋集》卷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183冊,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頁210。

[4] 羅鷺《〈江湖前、後、續集〉與〈江湖集〉求原》,《新國學》第八輯,巴蜀書社,2010年,頁337—338。

[5] 孫猛《郡齋讀書志校正》,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頁1219。

[6] [明]楊士奇等《文淵閣書目》,《宋元明清書目題跋叢刊》第4冊,中華書局,2006年,頁106。

[7] [清]顧修《讀畫齋重刊群賢小集例》,《南宋群賢小集》卷首,天津圖書館藏清嘉慶六年顧修讀畫齋刊本,頁2。

[8] [清]孫詒讓《温州經籍志》,揚州江蘇廣陵古籍刻印社影印民國十年浙江公立圖書館校刊本,1984年,頁6。

[9] 本文所據潘是仁本乃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曆四十三年刻、天啟二年重修本,善本書號15449。

[10] 楊洪升《〈四庫全書〉底本再考》,《文學與文化》第9輯,南開大學出版社,2009年,頁289。

[11]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頁1389。

[12] [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頁1389。

[13] 楊洪升《〈四庫全書〉底本再考》,頁288。

[14] [清]顧修《讀畫齋重刊群賢小集例》,頁2。

[15] [清]孫詒讓《温州經籍志》卷三二,頁5a。

[16] “矣”當作“已”。

[17] [清]毛扆《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中華書局,1985年,頁29。

[18] [清]孫詒讓《温州經籍志》卷三二,頁5b。

[19] [清]孫詒讓《温州經籍志》卷三二,頁6a。

[20] [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頁608。

[21] [清]孫詒讓《温州經籍志》卷三二,頁5a。

[22] “集”當作“詩”。

[23] 見《翁卷集箋注》引《孫詒讓書〈乾隆温州府志·經籍志〉卷尾》,孫詒讓手書本今藏温州市圖書館。余力《翁卷集箋注》,線裝書局,2009年,頁166。

[24] [清]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識》,上海遠東出版社,1999年,頁26。

[25] 河田羆眉批“五卷”當作“四卷”,“二卷”當作“一卷”。[日]河田羆《靜嘉堂秘笈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頁353。

[26] [清]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宋元明清書目題跋叢刊》第8冊,中華書局,2006年,頁997。

[27] 嚴紹璗《日藏漢籍善本書錄》,中華書局,2007年,頁1924。《書錄》著錄作“五卷”,當是沿《皕宋樓藏書志》之誤。

[28] “國家圖書館”特藏組《“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志初稿·集部》,“國家圖書館”,1999年,頁143。

[29] [清]瞿鏞《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頁674。

[30] 陳增傑《編校〈永嘉四靈詩集〉始末》,頁358。

[31] 祝尚書《宋人別集敘錄》,頁1221。

[32] 上海圖書館《上海圖書館善本題跋真跡》,第16冊,上海辭書出版社,2013年,頁320。

[33] 黃群《黃群集》,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年,頁181。

[34] 黃群《黃群集》,頁180

【作者簡介】

吳娟,北京外國語大學中國語言文學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文學文獻學、古籍版本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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