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原创||童年记忆||刘俊鹰

  一

       时光荏苒,弹指一挥间,无奈步入中年,处在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老不老小不小的尴尬境地。一日,被童年好友拉近微信群,村里的发小竟多在里面,男男女女近四十人,很感惊喜。打开微信相册,见昔日的小伙伴多发福臃肿,有的则变黑变瘦了。头上黑发被岁月浸成银丝,有的已谢顶。沧桑刻进前额深邃皱纹里,岁月烙印在华年逝去的容颜上。凭记忆,我能模糊认出这是谁那是谁,有的则渺无印象。历史给了七零后太多的沉重和无奈,曾经的农村小伙伴们,为了生计,多数还在奔波:有在南方打工的,有常年跑长途运输的;有在矿山井下作业的,有干保安保洁做物业的;有做生意成老板的,也有干教师当公务员的,还有固守着红土地辛勤耕作的。职业变了,地位高了或低了,话语深沉凝重或玩世不恭了。富有的,凑合能过的,家庭有变故的,在演绎着各自的人生轨迹。尽管都没有惊天动地的成就,但从后来的微信聊天中,我每每听到看到的仍是淳朴的乡音乡情,和满脸的自信,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唯不变的,是同学情。一句关心,一言问候,一个眼神,一声长叹,一阵大笑,都透过岁月痕迹,带着情感,穿过世态炎凉,沁入大家真实的内心。

我们的小学毕业照,由一年级的四十多人减到不足二十人。

      小嘛小二郎,背着那书包上学堂,不怕太阳晒……看着微信相册中小学毕业时的合影,自然哼出这首歌,想起难忘的小学时光。一九七八年秋季上小学一年级,开始了我们人生的学习生涯。当时学校没有多余的老房子,我们那一届四十多个学生,挤在村里不算宽敞的戏楼改造成的教室上课。戏楼南面解放前是刑场,大人交代少往那里去,邪气很重的,我们不管这些,到处疯跑。戏楼北边圈在校园内,教室门就在这一侧。几棵梧桐树枝繁叶茂,夏季洒下浓浓树荫。西侧是块低洼地,有通往菜园和小河边的小道,为调皮学生逃学提供了方便。再往南是乡亲们一畦一畦的菜地,青椒西红柿黄瓜,白菜萝卜韭菜大葱,应时而种,除了冬季,总是绿油油郁郁葱葱的。菜地向南是哗哗流淌的小河,小河承载了我们的欢乐,游泳,逮鱼,打水仗,冬季溜冰,消磨了童年的时光。河边树林里做作业,背书,掏鸟窝,沉淀了童年的记忆。河南岸是高耸屹立在河边一眼望不到山顶的长寿山,也惯称南坡的,呈东西向横卧在村南。南石崖是她的北侧断崖,常年渗水,冬季形成白亮亮的冰挂冰瀑,悬于半山腰。忘不了每天出早操跑步或上体育课时,我们嘹亮的“一二三四”的口号声,响彻云霄,巨大的回声在南坡上空久久回荡着。而征服这座山的最好方式,是夺红旗。体育老师事先把一面大幅红旗插在南石崖最顶,上体育课时我们分成两组,分别从东西两条山路进发,哪一组先到达山顶夺取红旗,即为胜利。趴在蜿蜒崎岖又陡峭打滑的羊肠小路上,我们喘着粗气,颤抖着小腿,在相互搀扶鼓励下到达山顶,夺到红旗的一方欢呼雀跃。下山时大家才有闲暇采摘身旁的野花野果,黄的白的紫的小花,青的黄的红的野果,占满双手,塞满衣服上的布兜,早忘记来路的艰辛。每爬次山后,两天时间小腿方缓过劲,不是我们征服山,倒是山把我们征服了。

   那时没有课桌,三十多公分宽,四米多长的厚木板用土坯支起近一米高,就成了课桌,凳子则是各自家里的。冬天为御寒,窗户用废作业纸报纸糊上,能找来块塑料布钉窗户,是大家的奢望。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四十多个孩子挤在一个小教室,冬天也不算冷,凑合过去。上下课铃响,我们如一群小猴子般,叫喊着蜂拥着从窄窄的教室门挤进挤出,煞是热闹。上课时津津有味听讲,下课便沿着教室墙根挤成一行,用力前挤,做“挤油”的游戏,被挤出行列的人重新回到最后位置,再往前挤,循环往复。或者一只腿蹦跳,另一腿盘起悬空,用膝盖做武器攻击对方同样部位,直至把对方击倒算赢,这是“磕鸡儿”的游戏。抓石子,打纸面包也是课间常做的游戏。父母们总惦记早上来不及吃饭的孩子,估摸着第一节课下课时间到了,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清水酸咸面叶”,等在校门口碾房前,趁课间让孩子吃饭。

      教具是老师用纸片木条自制的,很实用。启蒙老师刘拴民老师把生字写在小四方纸片上,让学生认读,用小木棍代表数字,教加减法,不管是语文还是数学,刘老师总是教得生动有趣富有感染力,大家都爱听他的课。放学后总想留恋在校园,做作业,或玩到天黑。老师们多才多艺,热情奔放,放学后几位中青年老师拉起二胡,或吹起笛子口琴,甚或唱几句校园歌曲和豫剧,那自得其乐陶醉的神情,令我们羡慕。《读书郎》,《学习雷锋好榜样》,《外婆的澎湖湾》,《校园的小路》等很多歌曲都是后来跟着老师学会的。

      那时步行上学是常态。住在村里的学生,离学校近,几分钟便到校。苦了住在北坡,南坡等自然村的同学,距离学校远,每天披星戴月从家里往返三个来回:早起天麻麻亮离家,中午返回;吃罢午饭便马不停蹄往学校赶,下午放学回家;晚饭后,高年级学生再到校,上晚自习后放学,到家已是很晚。苦了南坡的同学,从南坡到学校,要上下这道叫南坡的山梁,说是坡,实际是座山,是村子最高峰。逢夏秋雨水季节,山下昔日温顺如绵羊的小河浊浪翻滚,洪水滔滔,瞬间变成凶猛无比的黄色怪兽。小伙伴们手挽手趟水过河,十分危险。实在过不去河,就寄居在同学们家。回想当年,大家还惊悚后怕。

      条件虽苦,伙伴儿们却很快乐,对学习的兴趣丝毫不减。一支铅笔用到一指甲盖那么短,还舍不得扔,用小刀劈开,取出里面纤细的黑铅,继续使用,给它吃干榨净。没有橡皮,就找来废弃的架子车黑色内胎,剪一小片当橡皮用。作业本正面写完写反面,舍不得弄脏弄烂。没有课外读物,只有几本课本翻来覆去看,书本倒背如流滚瓜烂熟是不稀奇的,大家都能做到。一年级期末考试,我们班在全公社考了年级第一,这一喜讯,通过公社的有线广播传播到各村各户,学校和村里乡亲如遇百年不遇的大喜事般沸腾好一阵子。数学成绩,班里出了四个一百分。几名获奖的同学得到了大红奖状和漂亮的铁质文具盒铅笔等物品,大家中了状元般高兴。

      小学二年级时,教室大了些,窗户也多了。教室占用的是村里的刘氏祠堂,是宽敞气派的大上房,粗长的圆木立柱,古朴的飞檐画壁,艺术的雕梁画栋,栩栩如生的石龙碑刻,还有院中苍劲笔直的古柏,大门外厚实的条石台阶,无不显示这里的与众不同,昔日的辉煌肃穆。但读书还得趴在长木板支起的课桌上,我们渴望有真正的课桌椅子,明亮的教室。直到上三年级时,愿望总算实现。我们搬进新盖的砖瓦房,双人课桌有了,教室有了,大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那时没有涂料,我们在老师带领下,经常到离学校较远叫古朵店的村子附近挖白灰。那次早上临出发前,母亲早早做好饭,把煮好的鸡蛋,放有糖精的一罐头瓶凉水,一块蒸馍或烙馍放进书包,生怕饿着。好像不是去劳动,是去参加期末会考或踏青旅游似的。小锄头和小布兜,背在肩上,握在手里,是我们的利器;踩着小河里的石头,大家飞快又小心地从河这边快速跑到对岸,如水上飘,又如蜻蜓点水,动作敏捷而优美。也有湿了裤脚鞋面的,不在乎,风吹过就干了。沿着羊肠小路向半山腰进发,一路叽叽喳喳,歌声笑声响彻山涧。灰色的鹞子在低空盘旋,那么悠闲自如;蓝喜鹊在高枝上扑打着树叶,呵护着喳喳叫的小喜鹊练习飞翔;土黄色的野兔不时从地堰或草丛跑出,惊得鸟雀往空中乱飞,发出一阵阵鸣叫,清脆婉转又带着急促。伴随头顶的棉花云到达目的地,大家争先恐后挖出温润如雪的白灰,各自展示着战果。中午休息,各人拿出自带的午餐,交换分享,津津有味咀嚼着,欣赏着山间草木飞鸟,眺望着绿色的远方。老师说西边有万里黄河第一坝,还有黄河明珠三门峡;东边尽头的远方是古都洛阳,有王城公园,有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看你们当中谁能头一个走出山区,到那些地方求学。这便成了我们长久又伟大的梦想。下午,每人带着满满一布兜湿漉漉的白灰,吃力地返回校园。将白灰收集汇合,加水搅拌,用母亲的刷锅刷,笤帚,蘸取白白的石灰水,往墙上淋刷。太阳将近落山,校园和教室内外已全部刷白,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宛如进入如梦如幻的银白色童话世界。

      二

      少年不知愁滋味。放学后到广阔田野里撒欢疯玩,是愉快的,尽管有时饥肠咕噜,在小伙伴们的陪伴下,时光消磨之中,把饥饿忘得一干二净。春天里,万物复苏,山上河边,到处青翠欲滴,红黄白绿各色鲜花杂乱其间。柳笛声声,燕雀呢喃,黄牛哞哞,和着我们欢快的笑声,跃过山包,飘向白云。伙伴们结伴到山岭沟畔挖药材,地丁,防风,细辛,远志,蒲公英,都能满载而归。挎上小竹篮,在地面寻找挖掘,面条菜,野小蒜,白蒿,荠菜,灰灰菜,猪毛菜;或猴子般上树采摘嫩绿的柳穗柳叶,小杨叶,榆钱,洋槐花……这些能吃的野菜,什么时候有便什么时间采摘挖掘。每次背着战利品回家,总能得到母亲满意的夸奖。

     放牛,割草,挖野菜,刨药材,看护弟妹……,是大人交代的任务。爱玩是儿时的天性,干上一天两天,新鲜劲儿一过,便偷懒耍奸了。但看护杏子,是大家乐意并期待做的。故乡属豫西山地,是渑池县城最南边的小山村,仰韶杏的主产地。那时家家最少都有三五棵杏树,在龙口夺粮,火麦连天的六月初,杏子快成熟了。杏子又叫麦黄杏。许是怕孩子们到深潭里游泳溺水或出别的意外,整个麦假,家长便打发孩子们看护自家杏子。看护是不必要的,家家都有的东西,倒不稀罕,更别说偷了,父母们要以此圈住我们的手脚。麦收时节,布谷声声,麦香飘溢,麦浪翻滚,一层层金黄的大毡铺满田野,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山间,地边,沟畔,房前屋后,窑洞顶上,一棵棵杏树如巨伞,像华盖,似宝塔,或如苍龙,挺立着,飘舞着,呼唤着。碧绿耀眼的杏叶中,一颗颗金黄透红的杏子,如鸡蛋,似玛瑙,像珍珠,探出头来,映着笑颜,随风摇曳。凡有杏树的地方,树下都有我们调皮的身影。我们队的杏园在村西垴,几十棵老杏树分到各家。这个时候,这里是我们的乐园。在树下做作业,打闹,游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杏子压弯枝头,几乎贴到地堰。饿了,站着张开嘴,咬下枝头黄杏吃。困了,在凉爽浓密的树荫里,铺张苇席,小憩一会,谁知竟酣然入梦,熟透的杏子落下,啪的一声砸在头上,惊醒了。

      这时最开心的,是聆听四爷讲故事。四爷当时八十多岁,在看护自家杏子,也顺带看护大家的。家里忙的,给四爷说一声,便可放心走人。他总是光头,穿黑色的中山装上衣,黑裤子,黑布鞋,赤脚。带一副花镜,总是书不离手。瘦削却精神矍铄,耳不聋手不抖。他腿脚有点残疾,架着双拐,身体却很硬朗。四爷会卜卦,乡亲们求他算卦,他总是免费。他擅于讲故事,听四爷讲故事,是盛宴般的享受。在大人和孩子眼中,四爷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他能把隋唐演义,三国演义,说岳全传讲得通俗易懂,深入浅出。能把中国四大名著,张天翼童话讲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小伙伴儿们听得如醉如痴,忘了饥饿困乏。长大些读了西游记等著作,竟发现四爷讲的内容与书中完全相同,我们都佩服四爷清晰的思维和超强的记忆

      一天天,一天天,盼望着,杏子出叶,泛黄,透红了,麦子懒洋洋躺在麦场上,接受热辣的日光浴。仰韶杏熟了,咧着黄橙橙的笑脸,点头示好。我们最盼的就是这一天,不是为了吃那甜爽可口的杏子,早吃腻了,我们要催促父母赶紧把杏子卖掉,换成钱,兑现他们的承诺。一双轻巧不怕水的塑料凉鞋,一只带有乘法口诀表的铁文具盒,或者一件月白的确良衬衫,都是我们看护杏子的酬劳,也是我们的最高奢望。父母们多不会食言,打发我们如意。卖杏时不用走村串巷吆喝着卖,有外地的大车小车来收购的。采摘杏子时,需要三四个人合力才行。站在地上或爬到树上手够得着的,直接摘下小心翼翼放进篮子,尽量不要擦伤果皮。长竹竿顶端用稍粗的铁丝做成一铁环或钩子,套上一只小布袋,采摘时,一人持竹竿,把顶端和边梢地方的杏子,钩住蒂部,杏子脱落进入布袋中;或者让其下落,地上早有几人撑开床单,边盯着杏子下落,边前后左右急速移动床单,确保杏子准确无误落入。那动作犹如在玩漂移,在冲浪,而这时动作不协调,人便撞得四仰八叉,单子匍匐落地,里面的杏子便四散逃走。这时是热闹的时候,大家相互帮忙,或采摘,或运输,忙得不亦乐乎。那年我家杏子捱到最后才卖掉,母亲拉着我手急急忙忙往五里外的河底街上赶,她要给我买双蓝色的塑料凉鞋,这是我去年就渴盼的。去年母亲答应给买的,最后却用钱买了几只小猪仔,我难过好长时间。当我们把几家商店看遍,却没有蓝色绿色或黑色棕色塑料凉鞋,早被人家买走了。男孩子穿白颜色凉鞋,不成女孩子了,咋好意思见小伙伴们哩!硬着头皮,怏怏地把一双乳白色的大号凉鞋买了穿回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蹩帚自珍,后来竟也喜欢上它,前后穿三个夏天,烂的不行实在不能穿了才丢下。      

  三

      偏僻的山村总会被遗忘,总也赶不上城里的脚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乡亲,面对生活的压力,他们无暇顾及生命的尊严和生活的多姿多彩。我上小学三年级时,分产到户刚刚实行,乡亲们肚子能勉强填饱,开始有了笑脸。红白喜事的唢呐声,朗朗的读书声,似行云,如流水,悦耳动听。和着人欢马叫的农耕协奏曲,为村庄带来些许活力和生气。

      但那时没有电,一到晚上,黑色的夜幕笼罩山村,黑咕隆咚,唯有星光月光相伴。吃不愁,穿不愁,一到天黑就发愁。娃哭声,铲锅声,驴叫狗吠声,夹杂着邻里吵架声,不断地在夜空回荡。落后闭塞的小山村夜生活没品位没特色,单调寂寞黑暗,是主色调。对孩子们来说,却不存在这些的。白天放学后可以掏鸟窝,滚铁圈,打“面包”耍扑克,踢石头牌,女孩子玩踢毽子打沙包跳皮筋。沿河岸用石头或河泥在水里圈起一片水域,把水排干,大鱼小鱼便上下跳跃,螃蟹仓皇横行,都无路可逃,我们从容捞之,这是河里逮鱼的基本方法。实在饿得不行,就钻进菜地摘黄瓜,刨地里的生红薯吃,或掰快熟的玉米穗架起干枝枯叶烧熟吃。一到渴盼的晚上,在夜幕里月光下,兴奋的小伙伴儿们捉迷藏,玩打仗,老鹰抓小鸡,是那时宵夜的内容。一天天一年年,时光就这样默默溜走。

      有意义又能打发夜晚时光的,是看电影。除了公社放映安排,村里传达重要事情,哪家孩子结婚或婴儿满月,总要放场电影,热闹热闹的。太阳没落山,小伙伴们往夜里放电影的地方已跑多次,用石头圈住有利位置。村里出工派人拉着架子车,来回走几十里路,从公社拉回放映机。过喜事的人家放电影,大家是尽义务的。放映员骑着气派的飞鸽自行车后来是嘉陵摩托一块赶来。大人孩子上树的,绑绳子的,很快把白亮亮的巨幅银幕挂两棵树中间,或放在又宽又高的老房子山墙上。天摖黑,大人抱着婴儿或牵着孩子,夹着椅凳和小孩衣服,手电筒白亮亮的光柱直直地刺入夜幕。奶奶手里拄拐,颤颤悠悠挪着步,带着小心,爷爷提着昏黄豆亮的马灯在前面带路,肩上背着小凳。银幕前空地上渐渐坐满人,潮水般的吵闹声湮没了夏夜的知了叫声,和冬夜呼呼的西北风声。一段开场白由村干部或放映员讲述放电影的目的,电影开始,人群安静,只有喇叭里出来的同期声。随剧情发展,乡亲们或放声大笑,或唏嘘叹息,沉入剧情,如醉如痴。打仗片如铁道游击队,地道战,上甘岭戏曲片朝阳沟,小二黑结婚,花木兰,卷席筒,七品芝麻官;故事片喜盈门,月亮湾的笑声,咱们的牛百岁等,百看不厌。第二天或以后的时间里,大家说起里面的情节,口若悬河,或唱着银环栓保苍娃的唱段或电影插曲,惟妙惟肖有模有样。孩子们爱看打仗片,总跑到银幕下边想捡拾子弹壳,或拿细棍子往银幕里坏人身上抽。电影放映结束,又是一阵嘈杂的叫喊,大家兴奋地说着刚才的故事,背着熟睡的孩子,如海水退潮般渐渐离去。

      村里一年放不了几次电影,我们便及早打听,该哪个村子放电影了,或谁家有红白喜事要放电影了,便约好同往。一为期待电影的精彩内容,二为图个人多热闹。晚上借着星星月亮的光芒,十几个小伙伴前呼后拥,跟在大人屁股后头,踩着溜滑的石头过河,很是提心吊胆,再走五里八里陡峭曲折的羊肠小路到达邻村。哪里有巨大亮光,有热闹的人声,就是放电影或唱戏的地方。返回家已是后夜,父母们留着门,他们早睡着。作为夜行侠,不管是陡峭泥泞的山路,还是雪后初晴的冰滑河滩,我们无所畏惧在北风呼号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或电闪雷鸣大雨将至的夏夜,我们义无反顾。归途遇雨后河水上涨,只能保持着落汤鸡的样子,躲到地头的小窑洞里,冷得瑟瑟发抖,熬到天亮。晚上为看场文化视宴,也真是拼了。

      常去又期待去的地方,是河底街。故乡刘头村处三县交界,往南沿河走五里,是外县洛宁县的河底村,也是河底公社所在地。自然,方圆二三十里内,是最繁华的地方。有专门的露天戏台,偌大的院子容得上千人站或坐着看戏。放电影也多在此进行。有时要卖票的,我们便熬到电影或唱戏快结束“放水”时进去,看个尾巴。两村距离较近,晚上听到南边传来的锣鼓音或人声,就知道河底街要唱戏放电影了。“河底人敲敲锣,刘头人睡不着,”真是这样,说的很贴切。河底街店铺很多,多由是临街老房子改造成,多为青砖灰瓦半坡式房顶的老房子,高低错落排列着。木质门窗,古色古香,黑色的包浆诉说着历史。有不少飘香的饭铺,供销社食堂很有名。有个厨师叫八大的,他厨艺精,做出的饭味特香,几十年了未再遇到过。街口路边卖肉的经营处,门前立一大铁架,肉钩子上挂着大块红里透白的生肉,看看就口水直流。还有供销社门市部,一个挨一个,柜台里面商品琳琅满目,油盐酱醋,点心糖果,布匹鞋帽,针头线脑小钉锥,叉把扫帚牛笼嘴,应有尽有。后来,个体的商店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加上每月逢四逢九都是赶集日,河底街便异常热闹。

      每年农历三月初七河底传统古会,要唱上三五天的大戏,白天晚上都演出。那里是我们向往的地方。初七当天,学校真是通情达理,放一天假,还把我们多余的书杂费退给我们,少则几毛,多则几块以上。大头交给家长,自己截留块把钱到会上“挥霍”。手里有了硬通货,底气便足了。但那天赶会人特别多,附近村庄的乡亲几乎家家出动,狭长的东西向老街被挤得水泄不通,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我们被挤压得哇哇叫,只能到街口边梢地方停下。我们由大人陪着,或几个小伙伴一起,买了冰糕,油条油馍,点心,或买几分钱一杯的怪味的棕色或黄色茶水喝。用一分钱买两颗糖果吃着,看几本几分钱看一次的连环画消磨时间。听到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锣声,马戏团的大把戏或耍猴表演开始了。我们最爱看小猴子,拼命挤着大人的大腿,进到最里面那层,蹲或站着。猴子穿着小孩衣服,在耍猴人的鞭子指挥下,骑独轮车,拉小车,学人类的立正站齐,卧倒各种动作,惟妙惟肖。小猴不听话就要遭到厉声呵斥和鞭子伺候。小猴子憨态可掬又调皮捣蛋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猴戏结束,耍猴人端着铜锣转圈讨钱,我们赶紧溜走。傍晚,喝碗羊杂碎汤或烩菜汤泡个烧饼,就是晚饭,或者为省钱,硬饿着肚子,啥也不吃,等到天黑看戏。赶会的乡亲,买了可心的实用品或卖完带来的手工艺品土特产品,或者转了看了吃了喝了过足戏瘾了,就早早回家。傍晚街上行人明显减少,我们就不怕被人流挤倒绊倒,从容地这个店铺进那家商店出,饱饱眼福。再用几分钱买几颗水果糖,间或买个削铅笔的小刀或一支带橡皮铅笔带回家,就感觉不虚此行,至于看戏或电影的内容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四

     上小学三年级时,我们开始上晚自习。多用墨水瓶装上煤油,用废纸或棉花卷成灯芯,把瓶盖弄个小圆孔,探出灯芯即可。自制煤油灯,解决了光源问题。条件好的提着稍微明亮的马灯,偶尔奢侈一次用又粗又长洁白如玉的蜡烛照明。后来还见过大孩子们拿的“臭石灯”。用过的铁皮油漆筒,上头插根细铁管,底部扎两个孔,空筒里放一小块土坷垃般的灰石块,然后放进一只白瓷碗里,碗里放满水。马上就出现“呲呲”冒气声,一股臭味袭来。用火柴把管头一点,立马一股耀眼的亮光出现,使屋里亮如白昼,蓬荜生辉。后来知道那是电石遇水形成的乙炔气体,可燃烧的。但电石很难搞来的,用完就没了。“臭石灯”只是昙花一现,在随后五年多的时间里,晚上做作业,习功课,我们多由煤油灯相伴。豆大昏黄的煤油灯照亮我们前行的路,陪我们熬过慢慢长夜。直到一九八五年秋天上初三时全村才通上电,结束黑灯瞎火的历史。说起这些,大家无比感慨。围绕着煤油灯发生不少故事,同学之间比着谁做的煤油灯好看,谁的灯亮,谁的省油,谁的灯结实耐用,在回家的路上不被风雨吹灭……

      而煤油灯引发的一件事,引起老师和乡亲的不快,大家还记忆犹新。最初不知是谁想出的孬点子,突发奇想,在煤油灯上支起凹形的小铁片或小铁勺子,盛点水,放进野菜,用煤油灯的火焰烧,水开后食用。大家都慢慢在自习课上这样玩。看到老师到来,迅速撤下,来不及的,把灯吹灭,说灯没有煤油了,搪塞过去。现在想起来,其实老师恐怕早就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但自作聪明的我们,又玩出了花样。当时校园南边,是乡亲们分到手的菜地,每家两三畦,冬季多种大蒜。冬季四野凋敝满望枯黄,除了麦苗倔强地用绿色抗衡着寒冬外,想找点绿色的生命是很难的。不知谁是第一个吃螃蟹或是发现新大陆的,把乡亲们种进菜地里的蒜种子用手抠出,在煤油灯上烧透了吃,或就着玉米面或红薯面馒头吃,这样馒头也不再难以下咽。蒜头被烧得乌黑流油,大家也吃得津津有味满嘴黑灰。这样,你去挖,他去挖,乡亲们可遭殃了。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在一天晚上,一个乡亲一下逮住班上的四个同学,拉住胳膊带揪住耳朵,交由学校处置。老师又是批评又是警告教育,对老乡赔礼道歉,大度的老乡也没再追究。

      自大蒜事件后,煤油灯又回归它的照明本能。及至后来,有了自然课,物理课化学课,老师引导大家用煤油灯做实验,了解传导,对流,热辐射,及燃烧的现象及原理,还有化学反应的过程,煤油灯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后来初中快毕业时,学校优先用上了电,相伴我们多年的煤油灯才退出历史。每每回想起,煤油灯真是不可抹灭的记忆。

      如今几十年过去,想想童年的那些趣事,却恍如发生在昨天,让人感叹,回味良久。


作者简介

      刘俊鹰,原名刘群英,七零后,籍贯河南渑池县,现居三门峡市。洛阳农专毕业。爱好文学与写作,在文学这块心灵田地默默耕耘,愿文学能净化人的心灵,使生活和生命呈现多姿的色彩。作品散发于网络平台。


投稿须知  

  1. 投稿作品必须原创首发微刊平台,不限纸质是否发表过,文责自负。

  2. 投稿时一定要在稿件后直接注明联系方式及作者简介、照片。

  3. 稿费来自赞赏,赞赏的百分之五十为作者稿费(两周内以红包形式发给作者本人),百分之五十用于平台活动费用(赞赏低于十元不发放稿费)。

  4. 投稿邮箱:3182529240@qq.com。投稿后请加主编微信13803895976

  5. 名誉主编:乔健   张国领

  6. 主编:郭俊霞

  7.稿件在一个月内未刊登的请自行处理

第二百九十四期:刘俊鹰作品(图片网络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三秦文学】高泉:【四爷和他的杏树】(散文)
郭进拴|黄河黄,长江长【长篇连载之五十三】
【散文】露天电影/晨曦
事半功倍的学习方法,看看是否有一种适合你
以前嫌他邋遢,如今《变形计》四爷近照曝光后,网友:判若两人
文小伟|看电影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