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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家之殇(十二)||刘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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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关于大理石(6)

五福井,今天的汉冶街道办事处下辖的一个社区,在北关东边,光武路与独山大道交叉的西北方向。这个今天听起来对我仍有点陌生的地名,如同那段模糊却又清晰的回忆,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今天,这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都市的繁华已经让人已经无从找回那片思念之地了。

回忆之舟泛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温凉河畔的一片荒草丛生的滩涂上,父亲在这里给人打工,组建大理石车间,生产大理石板。

时令正是夏秋之季,我和弟弟跟着父亲在这里过暑假。

印象中,车间的北边和东边是村子,西边是温凉河,南边是一片乱坟野冈。

宽大的车间周围,杂草丛生,也长满了各种野菜。车间工人不多,没有建食堂,只有一个大大的房间,用做公用厨房,摆了几个煤炉。车间南边则是一排宿舍。

早饭做好时,父亲才会喊醒我们。洗过脸,他会让弟弟等着,然后带着我越过河,到西边的小街上让我喝上一碗胡辣汤。等我喝完,再买了馒头回来,他和弟弟一块就着从家里带来的咸菜和稀饭吃。

二十多年过去了,每每想到这个画面,身为人父的我,总有种流泪的感动。血缘使然,在父亲的心中还是根深蒂固。

午饭是捞面条。一包干面条,一点野菜,再加一碗蒜汁,就是我们的午餐。面条快好时,父亲会让我和弟弟去外面薅一把苋菜,洗净,丢入锅中。捞面出锅,凉水过滤,再浇上蒜泥,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捞面就摆在了我们面前。

当年的一个同事阿姨,在滚热的油中倒入搅匀的鸡蛋和葱花,再放入西红柿,隔着很远的距离,那香味曾让我兄弟俩馋涎欲滴。尽管她也客气地招呼我们共享,但父亲总会让我们端着自己的碗,领着我们来到凉爽的大车间里,去吃我们自己的“蒜汁捞面”。

我们甚至有点懊恼父亲的小气。长大后才明白,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几枚鸡蛋和西红柿的价格,相当于一个民工一天的工钱了。面对五个孩子上学的庞大开支,父亲不得不精打细算,勤俭节约。

闷热的午间,我们几个熊孩子睡不着。拿着脸盆,找了块大理石条,学着学校乐队演出的样子,一边敲一边喊着口令,绕着厂院走了一圈又一圈,惹得一个正在午休的工人把我们狠狠地骂了一顿,吓得我们中午再也不敢在院里乱串了。而父亲为了看着我们不再捣乱,中午也很少再午休了。

吃过晚饭,一群工人会穿过南边的乱坟岗,去市里面逛街和看电影。胆小的我们会去北边的村民家里看电视。

那个时间,正是万人空巷的《神雕英雄传》第二部《东邪西毒》热播的时候,当那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音乐前奏响起的时候,爱看武侠剧的父亲总会领着我们来到那家人中。热情好客的主人会把那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放在条几的正中央,音量调大,给我们搬来坐椅,端来茶水。在似懂非懂的剧情中,我们和父亲度过了一个个无聊的夜晚。

天气晴好的晚上,在车间的大水池里洗过澡,我们和父亲会睡在车间外的大床上。浩月当空,繁星点点,伴着草丛中蟋蟀的欢唱和远处稀疏零落的灯光,我们渐渐睡去……

其实,回忆不曾沉睡,思念也依然炽烈。犹如那切割大理石的一排排巨大的钢锯,与石头接触的瞬间,虽有流水的不断冲蚀、降温,却依然闪烁着点点火花和屡屡薄雾。

(五) 关于大理石(7)

在老家的抽屉里,我又看到了那张90年代初的名片。

二十多年了,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香味。正面还是那依然熠熠生辉的“南阳地区金龙大理石厂”10个大字,下面是“生产厂长”4个小字和一组五位数字的电话号码。

思绪又飘回到了白河南那个熟悉的地方。

白河——这个城市的母亲河,像一条轻柔的丝带,从东北到西南绕城而过,将这个城市分成了两部分。土生土长的南阳人在地域上已经习惯于把这个城市分成两部分:市中心和河南。这是外地人到南阳时听到的最容易混淆的地名称谓。

穿过美丽的淯阳桥就是华山路。在与长江路相交处,这里是白河南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与菜市场一墙之隔的西边,曾经荒废的一段小路如今也变成了一条商铺林立、人流涌动的步行街。服装店、日杂店、干果店、浴池、理发店等一应俱全。

严格地说,这里不是工厂,而是一座几百平米的私家大院。院子西边是三层公寓,里面装饰豪华,生活着父亲的老友一家人。院子东边是一排临着步行街的三层小楼,基本上全部租赁了出去,变成了商铺。

公寓的下边就是曾经的大理石车间。院子大院的主人,以及他的两个弟弟,是与父亲有几十年交集的老友。

时间定格在了1992年。

那一年,他们弟兄三人放弃在新华东路的摩托销售的生意,转行到了河南的大理石材加工。老大通过朋友找到了父亲,聘他做生产厂长,主抓生产和质量。于是,就印制了这张鎏金和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名片。父亲视若珍宝,专门拿了一盒,放到了家里。

彼时,十四大刚刚结束,市场经济开始崭露头角,一个崭新时代正阔步走来。这个城市里的一部分先富起来的群体也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正准备着在新的时代大干一场,继续淘得更多的财富。于是,一批又一批的私营小型加工厂开始风生水起。这个在当时比较“高大上”的私营小厂就是一个鲜活的例子。

父亲从老家带来一批工人到这里上班。他以吃苦耐劳、勤奋节俭和雷厉风行的人格魅力,严格管理,狠抓生产,为这个小厂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也赢得了三兄弟的尊重、信任和爱戴,并与之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

那段时间,父亲早出晚归,匆匆忙忙。我们几个孩子在上初中,白天放学回家吃饭,晚上则住校,一天时间基本见不到他,只是知道他在市内干活。到了周末,才听他讲到在打理石厂里的一些事情,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为了让他能安心工作,兄弟三人把一个八成新的摩托送给了父亲,作为交通工具。那个时代,生活在农村,却骑着摩托去城里上下班,父亲真的是精神抖擞,神采飞扬,也让邻居和村民们羡慕不已。

那个摩托,父亲如获珍宝,一直骑了十多年,还曾教会了上初中的我。直到发动机彻底报废,无任何修理价值,变成一堆废铁,父亲才把其卖掉。

那年,招工和“农转非”的热潮开始崭露头角。三兄弟也出钱、出力,帮助刚刚初中毕业的二姐把户口从农村老家迁到了市内的一个居委会,又通过招工,将其安排在一个街道办的服装加工厂,从事缝纫工的工作。

尽管时代的潮流兜兜转转,“非转农”成了新的潮流,无可否认的是,父亲的确倾尽心血,用自己的“人脉”,在那个既无钱又无背景的年代,为孩子们的幸福铺就了一段很长很长的平坦大道。

那年的春节前,父亲在厂里一直忙到腊月底才赶回家。感念于父亲的付出,三兄弟专门从市里面买来年货,又购置了一套锅碗瓢盆,顺带买了煤球和火炉,装了满满一三轮摩托车,委托老二冒着大雪送到我家。

听说他们初五要过来拜年,父亲从小年都开始准备。打扫屋舍,杀鸡宰鱼,准备烟酒、桌椅和红包,还专门叫来了一个做厨师的亲戚过来,准备好好款待这些城里来的客人。

那天,兄弟三人和他们的妻子、孩子,骑了三辆摩托,浩浩荡荡地涌入我家。父亲早早地在门口迎接,又专门找了两个酒量大的村民来陪酒。

破旧的瓦房屋里,简陋的桌椅板凳,丰盛的美味佳肴。父亲和他们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直喝到日落西山,个个酩酊大醉。兄弟情也好,友谊也罢,没有了市民和农民身份的区分,也没有了真实和虚伪的羁绊。总之,那一刻,他们流露的是伯乐和良驹的喜悦和欢快。

人与人之间最初的交集,往往是最真诚和无私的本性流露,却也是影响最深远的。此后的二十多年里,每每在父亲和我家面临困难之时,这三兄弟都能慷慨解囊,无私地伸出援助之手。我想,所有这些都缘自于此吧。

(五) 关于大理石(8)

1994年春,在村子里的废弃的面粉厂的大院子里,父亲和另外三个村民一起入股,创办了一个小型的大理石材加工厂,起的名字叫“宛南大理石厂”,专门生产茶几和圆桌。

由给别人打工到变为股东,身份的转变让父亲明白了,那么多年的漂泊和打工生涯,想养活一家人仍是异常艰难。要想生存,还是得自己去闯。

三个技术“外行加上父亲组成的“董事会”,外加几个“门外汉”的工人,一台切机,两台抛光机,一个水池和三间破旧的房舍,这个所谓的“股份制企业就这样在隆隆的鞭炮炸响和村民们的冷眼旁观中开业了。

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摸着石头过河。从车间地平开挖、机器采购、安装调试,再到原料采购、生产加工,辈分和年纪最大的父亲几乎都是事必亲躬,亲力而为。

在生产上,他严格要求质量。工人没干过,他就从切割到抛光,手把手地指导两个小伙子。面对尺寸上的错误,父亲会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们,让其整改,连好友也不给面子。

他白天基本上守在厂里,晚上还要和其他股东轮流值班,看护厂院。那段时光,他的头发明显地白了很多。

闷热的夏天,工人下班后,我会和弟弟到厂院里玩,在废弃的、空旷的面粉厂院里捉迷藏,在石堆里捡点奇形怪状的石条,在车间里用水管互相对着喷水嬉戏,有时也会睡在“办公室”里替父亲值班。

高高的混凝土浇筑的水池,是我们天然的游泳池。晒了一天的一池水,清澈而温热。我们在里面尽情的游玩一番,再躺在席子上吹着风扇,看着电视,别提多惬意了。

那个年代,新颖、大气、色彩明丽的大理石材制品正方兴未艾,正逐渐淘汰掉笨重、粗糙、颜色单一的木制家具。

大理石板加工出来的茶几和方桌、圆桌成了村民居家必备的家具。谁家的姑娘出嫁,娘家能陪上一套大理石家具,那是最有面子的事。

那些日子,狭小的“办公室”里,总是挤满了乡亲们。

几乎每天都有十里八村或外地的乡邻赶过来,一睹这种新潮家具的芳容,或为自己即将结婚的儿女挑选一份新颖的家具或“嫁妆”。

记忆中,那种叫“晚霞红”的大理石板加工出来的家具特别畅销。光滑平静的茶几面,设计灵巧的桌腿,由细腻、微小的结晶颗粒构成的石纹,宛如一道道红彤彤的的晚霞,让人啧啧称奇、爱不释手。

所谓“生意好做,伙计难处”的道理在父亲和几个股东身上应验了。

从最初的新奇和热情,到后来的销售和利润上的分歧,再加上呆账、死账导致的资金周转困难,最终,这个诞生于我们村的、响应党的十四大号召建立的最早的“股份制企业,还是无奈地解散了。

 彼时,正是南阳地区“撤地设市”和“撤县设区”的行政区划调整。原来的“南阳县和“南阳市”已正式被宛城和卧龙两区所取代。还未来得及改为“卧龙区宛南大理石厂”的招牌,已经被取下,丢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2015年的冬天,在一次宴席上,大理石厂当年的一个股东和我谈及这段岁月时,仍感慨颇多。他说,“小叔(按辈分对父亲的称呼)对我有恩啊!我们合伙办厂,他出力最多,起早贪黑,我们没人比得上。他训斥起人来也怪狠,不留情面。有次,一件小事没办好,他把我那个一顿训斥呀,恨不得我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亲若泉下有知,恐怕也会会心一笑了。


作者简介: 

刘根,河南南阳人,中学教师。文学爱好者。作品散见于当地媒体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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