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写文”闲谈录
清代大才子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一文中说：“看来作文，全要胸中先有缘故。若有缘故时，便随手所触，都成妙笔；若无缘故时，直是无动手处，便作得来，也是嚼蜡。”
金圣叹评论写作秘诀，真是绝妙，寥寥数语，便道出其中真谛。
其实，人在生活产生的感悟，往往先是碎片式的。如果做个有心人，把生活中“有缘故”的感悟，笔录下来，一段时间后分门别类整理出来。这样，对某个话题的系统化认识，或许就此产生，同时高效研究也相应产生。当然，写感悟处于“无缘故”的时候，没有必要硬写。
今天，把自己近三个月中，在微信朋友圈中所写的有关闲评“读书”“写文”的感悟，整理出来，以供自己阅读。
在我的眼中，读书是在寻找别人解释生活的方法，写文是自己在解释自己的生活。如果我写的文章，别人愿意阅读，这是我的幸运，因为这篇文章已经产生了附加价值。
（一）
1.有微友跟我聊纯文学，是这个时代的悲哀。确实如此，是个冷门。这个热闹似乎在民国，不在当代。
未来，我会更多地行走在哲学与生活的夹隙间。其实，生活很美妙，哲思也不可少。支持我的朋友，与四个月前相比，有百倍之多。
网络小说，确实吸引眼球，用“形象”阐述生活的哲学。这是“连续性情节”在读者眼中的魅力。随笔是以“碎片化情节”的方式存在，如果把这种碎片化，整理成一个系列，也是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形象体系”。
我写文章，如柏拉图所说“游戏与生存并存”。
感谢一路支持的朋友。
2018.2.6
2.最近，很多朋友要评论他们的诗文。对于别人的文章，我不做评论。
如诗歌，诗中的意象，在每个诗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诗人的这片精神天地，外人有时很难进入的。
我对自己写的文章，常常写自评，写完后扔到一边。等一年半载后，捡回来再重读。如果重读还有味，就留着，没味，就修改，再存放。
写文章，当作自己的生活装饰品，不能当作纯名利的绳索。
2018.2.6
（二）
在家研习吾祖楼英《医学纲目》一书，读到今人评论吾祖《医学纲目》所载朱丹溪“倒仓法”，有“间或有糟粕”“古人大约也很难接受这种疗法吧！”等几语。
对于此论，还是中肯的。当然， 吾祖对“倒仓法”，多有实践，故录入《医学纲目》。毕竟，“倒仓法”是金元四大家医术上的精髓。医学上有“杂病找丹溪”之说，大概与朱丹溪有“倒仓法”有关。
今日，我用倒仓法恢复元气，效果如何，也要先实践以后再说。
吾祖楼英读医书，博采百家医学之长，并施之于实践，最终成明代一代中医大家。先祖这种做学问的方法，是值得传承的。
读书、实践，两者不可偏废其一。
2018.2.9
（三）
今日，花费一早一晚，读完八本有关萧山的地方志。读完之后，才知短时间博读群书之累人。十五年前读书，我不觉累，有使不光的劲；如今读书，常心累。大概人有岁数，心力不足之故。
读书之余，煮一白粥，配一小菜，吃得很香，似乎吃出忘俗之境。白粥小菜，穿肠藏腹，真是人间至味。可惜此味难长，吃完之余，尘世名利，又在思虑之中。这大概是“人无百年身，心有千年忧”吧！
平静中做人，看似易得，其实最是难得，非阅尽世态之人，不能知此人世之味。就如淡粥之淡味，常人食之，自然是常味，沧桑之人食之，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人回首旧事，如在眼前；如望“明日”，似在遥远之时。人常有此两种错觉，实则最是自欺欺人。
做人如此，读书亦如此。书中人物和事情，读时，皆如自己亲身在情境之中；读完之后，才知自己是自己，书中人物是书中人物。读书之时，进入幻境；读完之后，回到实景。此时总会感叹人事如浮云，遥不可及。
今日读完史书，亦有一悟。大凡书中垂名之俊才杰人，皆有一番惊心动魄之大曲折和大修为，才能在卷书中留存一片芳迹。其中，俊才杰人处在大曲折时，亦难以知晓后世对他们的史评。故今之俊才杰人唯有不在乎死后能否留存于史书，而在乎生前快意于事，快意于情，或许不经意间也会在史书中留下一段芳踪。
读书至此，不如酣眠。读书，非真快意事，是劳心费神之事；一觉睡到天亮，无梦不失眠，才是真快意事。
2018.2.10
（四）
1.萧然东楼氏平生不喜与人相争，喜欢交天下快意之野友，喜欢读野史笔记。故萧然东楼氏在闲谈之时，话中常带着野味。
野史笔记中最有风味之事，即最可相通古今人心性之处，在人历经坎坷不平之后的那份胸中沧桑。
萧然东楼氏在闲暇之余，信笔一写胸中沧桑。百余日后，稍作整理，居然亦有八万余字。今日整理成册，留于萧然东楼氏闲暇时自读。闲暇日写闲暇文，又于闲暇日读闲暇文，自是“闲”之妙处也。此等妙处，不亚山水之间醉酒也。
人生百年，情思几何?萧然东楼氏非多情人，亦非多才人，无非混迹人海之闲散人而已。 闲散之人，最怕旧忆缠心，闲情不断，故萧然东楼氏读完旧文，将悉数遗忘，神游湖海山林之间。
萧然东楼氏如此做，自有如此做之道理。文中情思，源自天地万物，读毕而忘，快意于天地，此乃读书之乐处也。
2018.3.26
2.一字不改，发表两年前写过的史评文章。如此而做，对自己而言，亦是别有风味的，仿佛在如烟似雾的时间中，依稀见到二年前的真实旧我。
人有旧我，半旧我，半新我，新我。唯有见到真实的旧我，才能见到真实的新我。人唯有见到真实的自我，才能活出真实的生活味。
独处，安静，真是妙处独生。唯有如此，才能见到真实的“人的姿态”。
2018.3.26
（五）
写文章，不是为评职称而写，不是为评奖而写，不是为炫才而写，不是为写而写，而是想写就写，写出心中的快意，涤净心中的不快，看清前方的路。
2018.3.31
（六）
1.最近，与学生聊《论语》，其实，我对老子、庄子的偏爱，远胜于孔子。
孔子在《论语》中的言行，细细品味，又精妙无比。
人对思想的驾驭，以天下师为师，则可渐进，遂至顿悟。
人读生活这本“无字天书”也好，读百家之“有字人书”也罢，最终不在获取多少知识，而在形成独特的判断力。
其实，道家、儒家、墨家、法家、兵家等诸子百家，不论哪家，都有静观人生的时候。因为百家人物入于名利场，出于名利场，才能自成一家。人在一入一出之中，尽在“静观”中得以转化。
此番读完《论语》，教完《论语》，唯有留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孔子影子，才是“读、练、教”儒家思想的最大收获。
儒家传人，以“一以贯之”与“变通”两种方式壮大儒家，最终儒术独尊于百家。可见儒家之生存力。
2018.4.27
胡适眼中之“文章”与“老婆”
胡适先生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初读此语，其味甚妙，故会心一笑。
直指人心的评语，妙在言简意赅、老妪可解。胡适一语，一则写出文人心中的癖疾，二则写出男人内心的占有欲。“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曹丕在《文论》中点破文人的千古心态，其悟不浅。如非曹丕与曹植相忌之深，其未必有此彻悟。曹丕可容其父之妙文，不容其弟之高见，亦在与其弟争夺话语权。其父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夺天下之话语权，故曹丕可得曹操羽翼之荫护。曹植则不然，其文采不凡，治国高见不断，必夺曹丕执政之话语权。胡适先生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初读此语，其味甚妙，故会心一笑。
故文人皆云“文章是自己的好”，其深层之意，在争夺话语权。话语权，即定规则之权。“得规则者，得天下”，“规则”与“天下”相钩连，其份量之重，如万千权力于一身。
胡适又云“老婆是别人的好”，此语，其深有感悟。民国才子中，胡适亦有旧文人相似之媒妁婚约。唯其不争，出人意外。胡适晚年，亦叹其妻江冬秀文化水平之低，实不堪教其子女，大误其子女学业。然其婚姻，如周质平先生之说“胡适的婚姻，基本上只是‘甘心为爱我者屈’的一个具体表现”。胡适亦有自解其尴尬婚姻之诗，如《病中得冬秀书》：“岂不爱自由？此意无人晓。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了。”故胡适吟出“老婆是别人的好”，亦不足为奇。其间，亦可道之，胡适为人不藏语，于人前坦然摆其心语。此亦胡适之可爱处。
胡适之婚姻观，平淡冲和，如闲适中茗清茶。然民国乱世，旧式婚姻观亦有大裂变，身处其世之胡适，难免羡慕身边文人之新式婚姻。如郁达夫亦有旧式婚姻，其原配孙荃诗情“文字清简，已能倒前清老秀才矣”。有如此才情之妻，达夫依旧追寻自由婚恋，如写与日本女子玉儿的情诗“玉儿看病胭脂淡，瘦损东风一夜花。钟定月沉人不语，两行清泪落琵琶”。如此情诗，唯达夫能之。此种痴情，达夫亦移情于多名女子，如其与王映霞之恋情，钟情至狂热。此时，其妻孙荃北平临产，达夫杭州筹款，自责之余，依旧对杭城才女王映霞写出“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之绝命信。
达夫如此一喊，亦有与王映霞有一段“富春江上神仙侣”之佳话。此佳话，民国文坛尽知之，胡适岂会不知！无独有偶，达夫同窗徐志摩对有夫之妇陆小曼，亦有“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之语。江苏武进才女陆小曼，终弃前夫王庚，再嫁于徐志摩。徐陆这对灵魂伴侣，大婚之日，伴郎为陆氏之前夫王庚，证婚人为徐氏之恩师梁启超。梁启超之证婚词，亦是千古一绝，如李煜之绝命词，不幸言中徐志摩之死劫。大婚之日，梁氏一身藏青长衫，翩然登台，厉声斥责：“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至于离婚再娶……以后务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事后，梁氏又写信与其女梁令娴，以释那日之证婚词：“我看他（指徐志摩）找得这样一个人做伴侣，怕他将来痛苦更无限，所以对于那个人（指陆小曼），当头给了一棒，免得将来把志摩弄死。”志摩之再婚，亦是满城风雨，胡适亦不会不知。
郁摩两才子，指指点点的真爱，偏痛痛快快地演。如此冲击旧式婚姻，鲁迅亦不示弱，从未与其原配朱安同房，即使同住一旧屋。故鲁迅冬日穿短裤院中跑步之事，郁达夫笑解鲁迅此举为“控制性欲”。迅翁眼中，朱安为其母送与其之礼物，故其放置屋中不用。朱安最终未离开周家，一生侍奉鲁迅母亲；鲁迅最终有段自由的师生恋，与许广平执手成家。在追求自由婚姻的民国，文人之婚恋，花样众多，唯有胡适之类屈从旧式婚姻的文化新人，其心难免有无限羡慕之酸楚。
民国之“文化怪杰”辜鸿铭有一喻评旧式婚姻，可道出胡适之心声：“男人是茶壶，女人是茶杯。”辜氏等遗老眼中，一只茶壶，配备多只茶杯，合情合理。世间确实亦未见一只茶杯配多把壶的怪现象。辜氏此种晚清遗老之思想，传至西方，西方罗素亦艳羡旧式中国之“一夫多妻制”。如此观之，胡适之“老婆是别人的好”，亦有几分旧式“一夫多妻”婚姻之旧味。
胡适两语之中，一文人之心态，亦是中外千万文人之心态。重评胡适眼中之“文章”与“老婆”，一笑之余，亦是一泪。如此两语，如互换两词，其心境亦大不同：“文章是别人的好，老婆是自己的好。”
萧然东楼氏
2017.9.25
〖简介〗
楼叶刚，学界泰斗钱钟书再传弟子，“讲文堂”创办人，浙江独立作家，西部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杭州萧山儒学学会会员，香港文联作家协会终生会员，《语文报》杯特等奖指导师，名列“互动百科”全球华人名人百科。
投稿邮箱3182529240@qq.com
493
扫描或长按图片识别二维码，感谢关注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