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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
——青海平叛追忆
回郭镇李天育口述
镜嵩～赵中岳 整理
黄河渡口瞭望哨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藏族上层分子发动的叛乱，据传是先从甘南的拉卜楞寺开始的、还有循化，尔后蔓延至徨南、海南等县区。58年4月底，海南州政府、农庄“场”（后同），为了勘察叛匪的活动情况，派我与新中镇的王天运到黄河渡口放哨值勤。因为劳武结合是那个年代的特徵，我们就一面观察河对面的情况，一面和泥做砖坯。水土都是就地取材，至一间房舎够用为止。
我们白天干活，夜晚轮流放哨。天气虽然说是春末，那只是对内陆而言；在青藏高原却是春寒料峭、春风裂石头啊！就这样过去了七八天，河对岸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农庄内捎信让王天运返回。如此，在这个天苍苍，野茫茫诺大个地方，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留守渡口，既没有感到孤独，也没有丝毫的胆怯。“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嘛！晚上精神处于高度警惕状态，白天因为视野遼阔、一览无余，人也就轻松些。我自制钓具，在河边垂钓。人烟稀少地区的鱼儿似乎也傻些、见识少嘛，有些许食物就可以让它们集聚。如此一来，天天都有鲜鱼下口，既调剂了生活、亦增加了情趣，还弥补了口粮的不足。
天气渐渐暖了，温度的升高加速了山顶积雪溶化的速度，河流也渐渐寛了。当曲安河增寛到五、六十米，人们过渡已经不容易，也不至于将我困到那处夹河地带时，农庄部才派人叫我撤离。我終于离別了独自坚守四个星期、又让我留恋的地方，更重要的是我们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下达的警戒渡口的任务。
我的战马——杆草黄
剿匪的形势渐渐紧张起来，农庄组织起了70多个人的民兵，在重要场所日夜警戒、巡逻放哨。九月份，由兴海县委参与、群众民兵组织就正规的多了。因为我们的正、副领导一位姓沈、一个姓牛，我们就自誉“沈牛支队”，负责巡视警戒庄内重要场所的。当以俺们兴海县、唐乃亥青年农庄的年轻人为主体的“兴海县民兵骑兵连”组成时，每个人就都拥有了一匹坐骑。
新手骑马，只有胆子大是不够的，还要经过一个习惯、熟练的过程。踩镫上马，骑背而行，跨出二十里开外，就可以讲行动自如了。马是个有灵性、有感情的动物，不要看休息时散放在草地上自由啃食时的浪漫，遇到情况紧急集合时，骑兵们只要一声呼哨，马儿都会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的主人身边奔跑。
我的马儿是一匹个大稍瘦的“杆草黄”，它精力特充沛，伴着我转战于鉄矿、温泉兵站等，兴海县的几处容易被叛匪偷袭、抢劫的地方。在南录塘一仗返回时，马儿不知是吃了醉马草还是怎么的了，只一会儿，我的杆草黄肚儿胀的就象只大鼓一样，烦躁异常，我心内也莫名的难受，牵着马儿在夜晚空旷的草地上遛达，试图减轻它的难受。一圈一圈的来回转，野色渐深，杆草黄的症状不见些许好转，大伙都劝我取下笼头，将杆草黄放到荒野上，听天由命，任其生灭。我眼中含泪，难以割舍，继续牵着杆草黄在夜色中转、转，双腿已经成了机械的动作，跟着我的杆草黄也限于条件反射。在坚持了三个小时后，彻底失望的我只好抚摸着我在杆草黄的身躯，无可奈何地摘下了它的笼头，泪如泉涌的一步步踱回驻地。躺在帐房内，辗转难眠。许久，听到帐外有唏嘘的声息，我一跃而起，提枪走出帐房。喂呀！竟是我的杆草黄，在薄薄的晨曦里，若无其事地在晃头甩尾，我跑过去，搂住它的脖子，泪眼婆娑地伸手去抚摸它的腹部，软了！一阵惊喜袭上心头，一霎那泪如泉涌。我遛它的地方，离驻地不下五华里，它竟然默默地跟了回来，战友們无不称奇。此后，在平叛的几个月内，它也胖了，更可人了，也真的与我形影不离了。
一次剿匪行动
叛匪有流窜寻衅，伺机抢劫，临來则嗷嗷乱叫，听到自动火器声响，。即闻风而逃的乌合之众特徵。
野马台，处于一个扇形河谷的一端，内有公路直通兴海县城。八月份的一天，区政府命令我们去保卫一处粮站，行进途中，河对面的高崖上，随着吶喊声现出一些晃动的叛匪人影，他们挑衅地叭叭向我们开枪，子弹噗噗地落在不远处。带对的是机枪排长孙成林，西村镇山东村人。这一来与叛匪踞离远些，二來上级没有命令，我们不准还击，大伙也就队形不乱，若无其事的前进着。
突然，一匹马儿烦躁地转动起來，并在大伙儿还不知所以然中，倒地死亡。经过混身检查，发现前胸处一个弹孔，且有少量血渗出，疑是叛匪射來的子弹反弹后，进入马匹胸腔的至命处所致
等我们在粮站、供销社几处布好防，又分散在院落内吃饭时，叛匪挑衅的子弹竟然在院场内响起来。登封籍的张敬怀抱起一挺轻机枪，向着对面的叛匪扫去一梭子，叛匪马上从视线中销声匿迹了。为了防区的安全，晚上派人乘皮筏子过河，上到对面崖地上看，已无人迹。经过情况分析，一致认为，，叛匪是为这一带的物资而来，目的未达，挑衅仍会。所以，就在崖地上挖掩体设防，严阵以待。单个掩体，五十米一个。惟一的一挺机枪布在中间以便两厢呼应。
青藏高原，昼夜温差大，熱起来难耐，冷时候难忍。两天两夜过去了，也未见到叛匪的踪迹。第三天清晨，在东边埋伏的马全健，起身伸下懒腰，借以赶走蹲了一晚上的困乏，不曾想一伙叛匪发现了这位神北老乡的目标，欺负人少，就向他包剿过去。
他扭身蓦然发现匪徒，提枪打了过去。这枪声惊动了所有防守得人，大家一齐发力，向叛匪枪扫过去，特别是那一挺机枪。叛匪用的俱是笨拙的单发枪支，听到自动火器响，又一阵风似的骑马遁去。按照设防的初衷，待发现匪徒后，围而歼之，没料到这第一次成了个一边倒之势，匪徒的以逃脱，此战只击毙一人。
为了藏族兄弟的安全
叛匪叛乱，以扰乱社会生活秩序为目的。所以，在抢劫国家財产不易得手时，他们就不时窜入村庄骚扰、抢劫老百姓。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也成为我们兴海县民兵连的任务。对于那些地理偏僻，住人不多，容易受到叛匪祸害的小村落，就动员他们搬迁、撤居，以便将损失减至最小。
那一次是武装部长陈义山，带领我们去离温泉区政府百十公里外的野马台，动员协助群众搬家，中间要翻过一座高山。快到山顶，人们是个个感到头晕脑胀，呼吸困难，心跳加快。同行的藏胞说是遇到了瘴气，用口罩捂住嘴就行。我们依言而行，都说没有效果，待走下山时症状才消失，方知为高原缺氧的反应。
因为野马台的吉托寺藏民多，我们不得不用夹杂着汉话的藏语，挨家挨户地陈述搬家的必要，和其利害关系，整整做了一天的工作，村民才于第二天，依依不舍地搬离了这个危险地带。
收集牛羊的意外收获
叛匪的暴行不仅閙的广大西藏人心徨徨，以至民不聊生，还有一个显著的特徵就是，那漫山遍野被丟弃的牦牛与羊只。为了减少藏牧民因叛匪叛乱而带来的损失，就由我们收集，，然后经由南枚唐，过曲安河送温泉区，由区政府分给藏民放养。
我们一天收几百上千只，羊儿多于牦牛。有时一日竟收多达数千只者。收集时四周有机枪警戒，防患于未然。每二天送过曲什安河一次。途中老弱之畜也有踩踏死的。十一、十二两个月共收集羊儿数万只，牦牛几千头，深得上级和藏胞的好评。
为了把这一利国利民的工作，做的更加扎实有效，这天又有一排派出两个班的民兵，由连指导员带领到远处收集失散的牛羊。在经过一个半山坡时，发现一个窑洞口有人影晃动的迹象，四班长范连來（西村镇山东村人）取出一枚手榴弹，拉掉弦环就扔了上去。没想到手榴弹未來及炸响就被里面的人給踢了出来。于是他就又扔了一枚，可结果还是那样。这原因也就是扔的快了一点，給上面的匪徒余下了重扔的时间。指导员见状火了，举起机枪就朝上面扫了一梭子，并由重人大喊：“交枪不杀”！
弹烟散去，窑内战惊惊走出一个人来，自称是拉火的内弟。原來这拉火曾经是西藏地方上的一个小头人。西藏和平解放后，为了民族团结和睦，地方上让他做了一个区长。然而，这个拉火不思悔过，这次藏族上层分子叛乱，他又成了一个叛匪头目。指导员喊话让拉火出来，投降后政府可以寛大处理。没料到我们在等待之间，窑内传出一声闷响，拉火的内弟说，拉火已经畏罪自杀了。我们随即进入窑洞内搜寻察看，见拉火已死，身傍扔有一杆毛瑟枪，又搜出了拉火的一把手枪，连家属六人一并带回县政府，经辨认确系拉火本人，。于是拍照宣传、庆贺祝捷不经意间为民除一大害，众人皆大欢喜。
应该补述的一件事
那年的“五四青年节”，上午搞了庆祝活动，民兵们也休整了两天。我留守在连部，因为前几天刚有野马台被叛匪抢劫的事件发生。当战友报告，曲安河对岸的草地上，有两个匪徒抢马时，我带了几个战士连忙跑过去，并举手朝人影晃动处打了一梭子子弹。等我们赶到马群处时，发现马匹没有少，只是没有了匪徒的影子。
天刚下过雨，绿草如茵。如茵的绿草给我們留下了匪徒逃遁的踪迹。除恶务尽，“宜将剩勇追穷寇”嘛！我们循踪追去，又下到河沟里，在土壕岔沟内仔细搜寻。当行到一个稍深且禾草茂密的沟口时，“呯”的一声，一颗子弹从我耳旁飞过，我激凌中一歪头，随手把枪对着子弹飞來处射了一梭子。趋前一看，有个匪徒胸腔上的弹洞正汩汩地冒血，人是没气了。我们又仔细地搜寻了所有可能藏匿住人的地方，始終也没有再发现匪徒的身影。一直到天黑时，我们才返回。
不幸的是，在这一次行动中，李清臣同志受了伤，他是我的同族老乡，那可恶的匪徒的子弹！
从56年初响应祖国的号召去青海垦荒、谢绝留到西宁的按排，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而有了参与平叛的经历，又到62年初再一次响应祖国的号召，放弃正享受的供給制回乡务农，六年中我们的人生完成了一个小轮回。曲指算算，半个多世纪已经过去。当年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我们怀着“那里需要那里去，那里艰苦那安家”的满腔热情，用自己的青春、熱血、乃至生命，在青藏高原上演绎了一幕“激情燃烧的岁月”，焉能不刻骨铭心。如今，当年的熱血青年，在世的业已成为了垂垂老者。尽管如今的生活还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不如人意的地方。但是，忆起当年仍让人心潮澎湃、没有遗憾，仍无怨无悔且回味无穷。
2019.10～2020.3.脱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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