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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那些事之将生活进行到底||梁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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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那些事儿之   天使之城

老邢准时在午夜十二点钟醒来,跟太太换班。这个习惯他坚持了二十年。

他蹑手蹑脚走进女儿的房间。太太斜靠在女儿床边的沙发上,头发凌乱,半闭着眼睛。老邢轻拍太太的手,示意她离开。太太悠悠喘一口气,闭起眼睛走出房间。

女儿安琪儿(angel)似睡非睡,嘴角时而浮起笑意,时而痛苦地抽搐。也许她在梦中又经历了一遍短暂而痛苦的人生。

圣经典故“天使报喜”说:一位天使告知圣母玛丽亚她将生下上帝之子耶稣。

太太常说,怀上安琪儿的那段时间,也有如是的梦境。那是东方的一片五彩云霞,放射耀眼的光芒,一个样貌清晰的女孩向她(他)们夫妻招手。父精母血结合的刹那,她就被赋予了神识,焦急地盼望着十月分娩。从此,屋内屋外到处姹紫嫣红,花团锦簇。

“隆隆隆”,漆黑的夜空打起几抹闪电。干旱的冬季,要下雨了。

老邢刚刚从梦中醒来,大脑依旧混沌。他给自己沏了杯热茶,抬头看一眼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那是二十年前安琪儿一岁生日时全家特意到studio照的,她活泼健康。

“嘟嘟”,微信群“北京爷们儿”里的“胡同串子”正在发信息,这是老哥们的约定俗成,谁起夜都要顺手往群里发点东西,陪老邢度过每一个漫漫长夜,这是大家的情谊。

1977年的冬天,自己参加了十年动乱后第一届高考,从570万考生中脱颖而出,成为第一批大学生,国家分配进入部委工作,1989年底来澳洲公派留学。自己人生的前三十年,是顺畅的三十年,辉煌的三十年,羡煞旁人的三十年。

安琪儿嗓子眼儿“咕噜”了几声,这是她要吃宵夜的信号。老邢赶忙拿起一瓶营养液,连接好她胸前的外露插管,慢慢地导入。营养液缓缓地进入安琪儿的胃管,维持着她脆弱的生命。

吃完宵夜,安琪儿依旧一动不动,眼球在眼眶里转了转。老邢心领神会,坐下来继续回忆着来澳后的人生后三十年。

因为鄙视谎言,不愿为了永居身份而申请难民,他一家的申请拖到1997年。那时,北京爷们儿们抓住一切机会到移民局、移民部长办公室、社团集会的现场去请愿,博得同情。

澳洲政府和社会以宽怀的胸襟,全数接纳了他们,唯独老邢接到了一封拒签信,理由是安琪儿有先天性的癫痫,而且已经发病,如果被批准留下来,到她十八岁,纳税人将会支付80万澳币医疗费,对于全社会是巨大的负担。接到拒签信,全家五雷轰顶,如世界末日。

太太怀孕期间,按照惯例,已经做了抽羊水的检查,大夫说胎儿一切正常。安琪儿出生后一年左右,忽然癫痫症发作。医生解释说是15号染色体的基因有丢失缺陷,机率十几万分之一。更可怕的是在治疗过程中,因为注射药物过量,导致安琪儿昏迷一周。醒来时,脑部受损,已然无法恢复,她的智力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失去了成长的空间。

老邢不死心,写信给当时的移民部长鲁多克,请求复议。移民部长动用特批的权利,准许他们一家留在澳洲,以国家的名义,负担起照料安琪儿的工作,理由是—她出生在澳洲!

福利部、医院、社工,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维持了安琪儿的生命,直到今晚。

老邢端详着女儿的脸,她脸上不时出现着阴晴变化。那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思考人生吧!

佛说,孩子和父母的缘分是报恩、报怨、讨债、还债,世人能做的只是把孽缘转变为法缘。老邢和太太问心无愧,这二十年,呵护着安琪儿身体的成长,尽心竭力,他(她)们的愿望,就是让拥有一岁智力的女儿明白,这一生,在父母手中,她不会有任何闪失。

雷电过后,大雨倾盆。“嘎啦啦”车库大门自动打开,车灯穿透密急的夜雨和漆黑的夜色,儿子回来了。老邢心中一阵愧疚。自从女儿癫痫发作,两口子把所有的时间精力给了女儿,儿子完全凭借一己之力考上大学,成为了医生,因为他曾经发愿,要治愈妹妹,让她像所有的孩子一样站起来,奔跑,坐在温暖的课堂里,微笑。

他刚刚下班,进门检查妹妹的呼吸、脉搏,和父亲打了招呼,便一头倒在床上睡去。明早,他还要回到医院,救助和妹妹一样的病患。

老邢看了几页书,回复几条老朋友问候的信息,这是他与外界沟通的唯一方式。

黑夜转瞬即逝,如同过去的二十年。

雨声渐弱,晨光从东方冉冉升起。这是老邢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儿子要起床上班,太太会来换班,给安琪儿梳洗打扮,娘俩个吃早点,自己可以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悉尼那些事之  夕锦

六月底,悉尼的夜,寒风刺骨。

蓝山在阴霾中无声无息地迎来了2018年的第一场雪。

“叮铃铃”,可恶的催命的似晨钟暮鼓的闹铃,刺耳地响起。

皮特张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他按下闹铃,不急于睁开眼睛。凡人之醒也,先醒心而后醒目。

躺在一旁的膀大腰圆的太太肉丝(Rose),不满地在被窝里蹬他一脚,嘴里嘟囔着:“天天这么早把人闹醒,真讨厌!”

皮特张心里骂着,表面却不得不温言软语地轻抚安慰。穿起衣服,洗漱完毕,拿出冰箱里昨晚准备好的早餐午餐,塞进书包,蹑足潜踪地溜出房门。

早上七点钟,晨雾缭绕,车顶和草坪结了一层厚重的银白色的霜。

公交车站的砖墙旁站着一个姑娘,双臂抱肩,跺着双脚,瑟瑟发抖。

皮特张腆着肚子,一步三摇地走到车站。他环顾四周,只有他们两个人。

“Hi,早!”皮特张试探性地寒暄。

“先生早!”姑娘一口嗲声嗲气的闽南语。

“你是台湾来的?从来没有见过你。住在哪栋房子?我是这趟车在这一站唯一的乘客,已经很久了。”皮特张冻得舌头发硬。

“我就住在街角,前天刚到悉尼,今天早上要去城里的语言学校上课。Homestay的房东要我自己坐车去,我又不认得路……” 姑娘双颊愈发通红,欲言又止,几乎垂下泪来。

“你的学校在什么地方?”

“Kent street, 靠近QVB。”

“姑娘别担心,你中了六合彩,我的公司办公室就在那附近,你跟着我走吧!”

“真的?多谢关照!怎么称呼您?我叫夕锦。”

公交车冲破浓雾“嘎吱吱”停在眼前。

一路上,皮特口若悬河,吐沫星子四溅,向夕锦介绍着悉尼的风土人情。夕锦眨巴着大眼睛听着,时不时小心提问。一个小时的车程,转瞬即逝。

把姑娘送到学校的楼门口,两个人寒暄分手。

接下来的日子,隔三岔五,皮特张早上就会在公交车站遇到夕锦。两人一路说笑,相处愉快。皮特并无非分之想,只是怜香惜玉,这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台湾姑娘,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寻找生活的希望,她瑟缩的身影像一面镜子,看到她就像看到刚来澳洲的自己。和夕锦聊天,人到中年形若槁骸心如死灰的皮特似乎重回玉树临风的青春少年。

有几次,夕锦听皮特喋喋不休,忍不住哈欠连连,她说永远倒不过时差,整日晨昏颠倒。夕锦旁若无人地拉着皮特的胳膊,众目睽睽之下斜靠着他,就像女儿靠在父亲的臂弯,香梦沉酣。皮特有些心猿意马,惴惴不安。

转眼几个月过去,冬去春来。

一天早上,夕锦准时来到公交站。她换了夏装,薄施粉黛,手里拿了一盒点心。

皮特衣着整齐神采奕奕地走来。

“皮特早。”她笑得有些勉强。

“夕锦这么早就去上课,知道用功啦,呵呵。“

“我的语言课通过了,马上可以进大学。我在悉尼大学旁边找了新的住处,今天就搬走,我是特意来向你告别的,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这盒凤梨酥,是我从台湾带来的,不成敬意,请收下。“

皮特堆起一脸更加殷切的笑容:“祝贺你成功走出了第一步!这就不必了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夕锦不由分说把凤梨酥塞到他怀里,兴高采烈地转身去了。

路上,皮特忍不住打开点心盒,拿起一块凤梨酥放到嘴里,他要尝尝味道。

        悉尼那些事之  将生活进行到底

“妈,我还要不要带那件去年圣诞节你给我买的橘红色的外套?”

“气象预报说墨尔本明天降温,带着吧。”

“如果带外套,就得带高腰的黑靴子,再配那条粉色的围巾,恐怕我的箱子装不下。”

“那就不带。”

“不带?如果降温,你可得把你箱子里紫色的外套借给我,我演出前不能感冒。”

“我就这一件替换的外套,不能借给你,你自己想办法。”

“妈,我带两包卫生巾够不够?我记得你也是这几天来。Judy,你要不要?”

“你不用管我,我现在更年期,不准。你自己多带几包,上次去巴黎就是没地方买,手忙脚乱的。”

“姐,我旅行箱的钥匙上次你还给我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在鞋柜上的钥匙盒儿里,自己找,别捣乱!”

“都怨你爸!如果五年前趁着房价没涨换了house,还至于四口人挤在这两房的公寓?早让你改善你不听,怕还贷款,耗子胆儿,那几个钱存在银行有什么用?每年那点利息还要交税。现在想改善,已经涨了一轮,买不起了,让我们娘儿几个跟着你活受罪。主帅无能累死三军。不听我的话,你的人生永远都是一团糟……”

John如坐针毡,实在没脸在这个家里呆下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娘儿仨肆无忌惮地在这一亩三分地儿唱了二十年,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无尽无休。每天全本儿的《失空斩》,太太加个《击鼓骂曹》当返场,场上还没来得及谢幕,两位千金又叫板起唱了。家是永无宁日的。

John早已不是一家之主!他自幼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在父亲的指导下研习诗书画印,其余皆不以为意。来到澳洲,更加逍遥自在,清心寡欲,与世无争。除了做一份不死不活的办公室工作之外,其他时间都用来照顾两个女儿和伺候太太,余下的空隙,摆弄自己的嗜好。日复一日,一晃二十年。

太太近些年工作小有成绩,变得强势和得理不饶人。女儿们大了,有了男朋友,早晚要嫁人。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将来就剩下老两口,买更大的房子有什么用?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等着几位姑奶奶上轿。

大女儿Cindy的手机响起:“Sam, 你要来送我们去机场,太棒了。你还有十分钟到楼下?我们马上就下来。”

大女儿一边梳头一边小声和妈妈咬耳朵:“您跟我爸商量商量,别让他去机场了,Sam ……”

John守着空荡荡的客厅,呆呆发愣。家里太过憋屈,还是早些到公司。

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John像往常一样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沏上一杯浓浓的速溶咖啡,把牛油果的果肉仔仔细细挖出来,均匀地抹在一片粗麦面包上,顺手打开桌上的电脑。系统显示无法登录。

人不走时运,喝凉水都塞牙。

正在不知所措,人事部的印度裔经理艾西瓦娅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

John心里纳闷:这个印度女人平时只对经理们和白人赔笑,从来没把其他族裔的人放在眼里,今天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要留神。

“John这么早就来了,我正要找你谈谈,请来我的办公室。”艾西瓦娅扭动着夸张的肥臀转身离去。

他心里怦怦直跳,知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在人事部,艾西瓦娅居高临下:“你知道经济形势不好,公司今年亏损严重,需裁员1/3。经研究决定,公司不得不解除和你的雇佣关系,这是通知和推荐信,有问题可以和公司的律师沟通,祝你好运!”

二十年来,John第一次早上十点钟就失魂落魄地回到空荡荡的家。

他不知道怎样和家人解释。都怪自己无能,中年失业,惨遭职场淘汰,拖累了家人。

思前想后,John决定现在就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太太,早些听到河东狮吼,心里踏实,早死早托生。

信息发过去大约十分钟,太太回复:“老公别着急,小事一段。这么些年,你家里家外的忙活,也该趁机歇歇。你不是一直没时间把完成的诗稿整理付印吗?这几天正好清净,抓紧时间完成,你十年的心血,我等着拜读!还有你答应给女儿刻的图章,给邻居老张的条幅,都抓紧时间完成。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家里生活没问题。出租车快到酒店了,一会儿再聊!”

“嘟嘟”,大女儿Cindy发来银行工资单的截图:“爸,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别担心。我发工资了,要什么我给你买。”

二女儿Judy发来一条微信:“爸,我马上跟老板商量,给我多安排几场演出,您养了我二十年,从现在开始,我养您……”

John放下手机,眼泪夺眶而出。

悉尼那些事之   法外容情

悉尼至黄金海岸的大洋路上,一辆Toyota Corolla高速行驶。

开车的文森紧握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副座上的太太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后座八岁的儿子找ipad里的游戏,一会儿给专注开车的老公递茶喂零食。

“爸,我要撒尿。”儿子冷不丁喊了一声。

文森皱起眉头:”刚才停在休息区你不尿,现在没有停车的地方,憋着。“

“我憋不住了。“儿子坚持着。

“小孩儿尿泡短,你以为儿子跟你一样?别把孩子憋坏了。“太太对儿子一贯的唯命是从,说一不二。

“下一个休息站要50公里,现在没地方停车,怎么尿?“

”找个瓶子,尿瓶子里。“

“刚才在休息站扔了一兜垃圾,车里没空瓶子了。”

太太目光如炬,瞥见文森的大茶缸:“老公,把水都喝了。”

“我刚喝完,不渴。你要干嘛?”

“用这个给儿子接尿啊!”

“这是新杯子,他尿完我以后还怎么用?”

“你儿子的童子尿,享福去吧你,别人还没这待遇呢……”

“妈,我憋不住了,快点。”

“老公别废话,赶紧的。”

太太把大茶缸递给儿子:“解开安全带,蹲着尿。”

“蹲着尿不出来,我要站着尿。”儿子抗辩。

“对,儿子站着尿,你妈给举着尿壶。”文森洋洋得意。

说时迟那时快,儿子“哗哗哗”尿了满满一茶缸。

正当一家人全力以赴在这泡尿上,没有注意到隐藏在路边拐角处的测速警车。

“嘟嘟”,警车闪亮警灯飞也似地追上来。

文森把车停稳,心中暗骂:“真他妈倒霉!”

高速公路巡逻警察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费力地收腹弯腰,从摇下的车窗向里面看。太太端着尿壶,神情窘迫。人赃俱在,无从抵赖。

“小朋友没系安全带。你的驾照。”

文森满面陪笑:“我儿子刚才憋不住想撒尿,就一分钟,我们不是故意的。”

“行车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坐着等着。”警察拿着文森的驾照转身离去。

片刻,巡警回来,手里多了一份罚单。

一路上,文森两口子沉默不语,儿子依旧快乐地打游戏。

“都怪你,也不盯着点警察。”太太心疼这200多块的罚款。

“儿子不就是站着撒了泡尿嘛,为什么罚我200多?我不服!”

太太研读了罚单背面的条款:“老公,如果咱们认罪伏法,直接交了罚款,万事皆休。如果不服,咱就得上法庭辩理,和警察打官司。俗话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官官相护,古今中外一理。上了法庭咱们胜算也不大,要不咱们交罚款算了。”

“打官司!儿子是一分钟没系安全带,但特殊情况,不能把孩子憋坏了,法律也要讲究适度的人情,法理也要兼顾情理,我看咱们未必能输。”

经过三个月漫长的排期和等待,终于熬到了出庭的日子。

为了给法官留下奉公守法的好印象,文森穿着西服打上领带,儿子也打扮得油光水滑,太太一袭长裙,一家人规规矩矩提前来到Downing Centre(悉尼地方法院)候审。通过安检,按照大厅里待审案件清单,找到将要审理他们案件的法庭。控方,那个当值的警察身着警服站在门口,身旁还跟着一个警队的律师,手里像模像样地抱着一摞卷宗,如临大敌。

文森临危不乱,握紧儿子和太太的手,和警察笑脸相迎。

时间到。法庭大门敞开,旁听席空无一人,只有身着黑袍的法官大人和一名助理坐在迎面。

双方站定,法官助理要求双方宣读誓言,然后由控方律师做了冗长的发言,陈述案件的经过。

文森在接下来的抗辩中,如实陈述事实,着重强调憋尿对儿童健康的危害,对祖国花朵的摧残。我们千辛万苦移民到这个国家,不辞辛劳建设这个国家,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下一代的健康成长……

他的长篇大论还没结束,法官大人法槌落下:“你的案子被驳回。”

文森一脸懵逼,不知所措。法官助理微笑着解释说:“你们不必交罚款,法庭费用由警方承担,你们一家人可以走了!”

那一刻,如获特赦,夫妻二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对看似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法官充满感激。法外容情,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这就是我的第二故乡—澳大利亚。

法庭门外,输了官司的警察和控方律师丝毫不见一丝沮丧,谈笑风生地排队买咖啡。

文森以胜利者的姿态过去和他们握手,表示歉疚。警察心平气和地叮嘱:“下次开车注意安全,如果被我碰到不系安全带,还会给你开罚单,这是我的工作。”

文森正要说什么,只听儿子一声喊:“爸,我要撒尿,憋不住啦!”

太太嗔怪道:“你一泡尿惹了多大祸……”

文森一拉儿子:“记住,有尿别憋着,就要站着尿!"

       悉尼那些事之  黑暗的考验

John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一切生活用品都唾手可得,又仿佛遥不可及。

这是他视网膜脱落导致失明半年来,太太第一次不得已出远门,去悉尼做小肠疝气的手术。空荡荡寂静的家里只有他。

人生是由我们主动引领创造的,还是按照既定的生活轨迹被动地盲从?至少前六十年,他是生活的主宰。澳洲著名的大提琴家,巡演、录音、教学,生活的自在从容。他的明眸,随五线谱跳动,感染着悉尼歌剧院的听众,也吸引了一位金发碧眼的爱尔兰姑娘。

现在这个居所位于Batemans Bay,曾经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度假屋,依山傍海,理想的终老圣地。

他明亮的视觉之窗在几场病症后逐渐变得模糊,黑暗,最终关闭。即使最先进的人工视网膜技术也不能阻止黑暗的到来。

太太Tracy提前退休,两人卖掉了悉尼的房子,搬到280公里外的度假屋,提前开始了退休生活。

Tracy的小肠疝气日益严重,在悉尼的公立医院排期一年才有了手术的机会,不能轻易错过。宠物狗查理被太太送到两个街区外的临时看护中心,冰箱里塞满了冷冻食品,电器都处于待命的状态。在她离开的这几天,一切替丈夫安排的井井有序,可John依然感到恐惧。

南极寒流通过南太平洋宽阔的海面吹来,透过木制门窗的缝隙,“嗖嗖”地刮在John的脸上。海风呼啸,似乎要掀翻屋顶的瓦片。John一阵心惊肉跳。他不担心自己的生死,而是挂念在高速公路上顶风冒雨忍着病痛独自驾车的Tracy。

John试图平静下来,唯一的办法是拉琴。他摸索着,坐到琴凳上,稳了稳心神,拉起在音乐厅演奏过无数遍的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G大调的欢快明亮、d小调的浓郁悲伤、C大调的阳光灿烂、降E大调的无上庄严、c小调的黑暗深渊、D大调的耀眼光芒,这演奏了一生的组曲,何尝又不是自己人生的真实写照!

琴声戛然而止。John忽然感觉脑海中有一束光,强力地穿透黑暗,如此温暖,一如他少年时无数次祈祷上帝显圣,那唯一的一次,生命被崇高的安详的温暖所笼罩,他感知了神的存在,从此琴艺突飞猛进。此刻的温暖,一如往昔。

“铃铃铃”,手机铃声。

“亲爱的,你还好吧!我已经安全到达圣文森特医院。”

“那就好,一路风雨,我很担心你。”

“我是老司机啦,没问题。你吃午饭了没有?”

“吃了,从冰箱里拿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微波炉热完,闻了味才知道是印度咖喱饭,当然跟你做的Spaghetti没法比,哈哈。”

“对不起,亲爱的,委屈几天吧!我尽快回去。”

“不不,别着急,一定把伤口养好再回来。我可以照顾自己。还有,我有一些对未来的计划,你回来后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听上去没有我你也过得不错,你这个淘气的大男孩,不许胡来哟!”

       海面上风停了,南极的寒流已经过境,John也许能够时来运转。

悉尼那些事之   妈宝

胡先生左手捧着《曾国藩家书》,右手盘着黝黑发亮的紫檀手串儿,正怡然自得,太太面带愠色,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硬木圈椅上。

“慢点!您这分量,把椅子压塌了,没地方修去。”他头也不抬。

温妮满肚子委屈,竟然默默地“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胡先生见状,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递上纸巾,“怎么啦?更年期又犯了?谁招惹你了?”

温妮擤了擤鼻涕,“过去是你们爷俩,现在又多出一个。”

胡先生无可奈何摇头道:“你好歹也是清华的高材生,在澳洲二十年做小白领,算是知识分子。现在到了更年期,象征性地闹闹也就罢了,我们都理解,别跟家庭妇女似的,对什么事都斤斤计较,无中生有,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看你儿子女朋友对我的态度,我能不生气吗?进门打了一声招呼,就一头钻进你儿子的房间,两个人关着门嘀嘀咕咕,一上午不出来,像什么样子?我喊他(她)们吃饭,他(她)们一声不应,拿我当什么?”

“儿子没对象你着急,天天跟个媒婆似的追在他屁股后面四处张罗。人家自己找到了,你又吹毛求疵,这就有点矫情。”

“这个女孩儿不合我心意。我儿子的女朋友,应该是白白净净细细溜溜温文尔雅脉脉含羞的样子,我拉着她白净的小手,在面前嘘寒问暖的那种!你瞅瞅他自己找的这个对象!皮肤黑黑粗粗壮壮目无尊长盛气凌人,还没过门就这个样子,结了婚还了得。”

“你喜欢的是中国封建时代的小媳妇,澳洲的姑娘们大都是Susan这个样子,膀大腰圆,爱运动,喜社交,说话直来直去,得理不饶人。咱们改变不了社会的审美,只能入乡随俗。还有,当家长的得以身作则。曾国藩对后代的教育有八个字 “书、勤、和、俭、敬、省、恕、健” ,咱们首先应该学着自省。”

“还让我入乡随俗?你的这套理论在澳洲根本行不通。什么吾日三省吾身?人家的思维方式是出了问题先挑别人的错,无理搅三分。你们就知道自省,窝里反,怪不得总受欺负。”

“又开始胡搅蛮缠,懒得跟你辩论。”胡先生有些不耐烦。

“我就想着咱大宝从小到大多听话,什么事情都不瞒我。刚交了女朋友,就对我冷言冷语,真应了那句老话,娶了媳妇忘了娘!”

“这才是问题的症结,你在焦虑,怕失去儿子。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越俎代庖。”

温妮还要说什么,只听儿子房门大开,一叠声嚷嚷着:“妈,怎么还不吃饭,我们都饿死啦!”

温妮顿时喜笑颜开:“都是你这个老头子没事瞎搅合,儿子传膳了。来啦儿子……”

看着太太一溜烟出去的微微发福的背影,胡先生摇了摇头,随后走出房间。

作者介绍:

梁军(澳籍华人,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华文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悉尼追梦录»«移民代理»,短篇小说«冯老爷子»«亨利的抉择»«圣女珍妮»以及大量的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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