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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昭华新作10首
◎修剪
时至今日，我对种植的花花草草
心怀歉疚。我用忽略、慵懒
无预期，荒芜的自己
对待它们
而它们，花开如旧，花落如梦
热爱着金色废墟。不让
蝴蝶老了
香气散尽。无人同悲凉对话
唯风无尽地叹息
许多年后，它们依然倔强，存活
保持着蓬蓬勃勃的心愿。花苞，依然
像含蓄的诗句，花瓣
像鲜艳的记忆
今天我来，花草们仍认我为故人
满园清香，鸟鸣含蕊
而我，早就，暗中
被命运修剪，已是面目全非
◎暮春，或者愁绪
漫山的金盏菊簇立在苦闷里
那个在暮春里陷入迷途的旅人
在异乡的风里凄愁
当虚静落下
在客栈房檐
在野外山冈
摇曳的云淡淡，风轻轻掠过重山
悠悠远逝的时光
身如枯树的我，听凭琵琶声的哀怨
如雨珠，滴落在心
啊！谁说春天有无限美好
季节中尽是缺憾
我听见红翅雀在枝上如同音符跳跃
叫声欢乐般奔来
我因此喜欢上了这淡蓝色的暮霭
溪水绕身而过，不忘留下问候
落日边有我的金辉闪耀
当对面山坡上
清明的纸烟从身体里穿过，总会
拔响乡愁的琴键
◎祖屋
去往祖屋的路
以前是坎坷的小路
现在是宽畅的水泥路。曾经的稻田
成为龙虾基地。肥沃的
山地已退耕返林
我的父亲，父亲的父亲，曾在
这个山谷
度过漫长的岁月。他们的坟头
仿佛连绵起伏的小山峦
仲夏阳光灼热
摇晃着桉树和梧桐不安的影子
花串忧郁
鸟声泥泞。我在
父辈走过的路上越走越远
记忆越陷越深
黄昏里，一抹余辉照在祖屋的屋脊
像一缕霞光追赶着我
在曾经熟悉的院落，我认出了
童年的自己
此时，暮色静静地转过身
我在怆然中
悄然回到古老的屋宇
◎画面
那时，室外骄阳喷射烈焰
大太阳
像要爆炸的火球
悬挂在房顶。庭院里，一棵花椒树
像一个浑身带刺
而麻到极致的人。一些
葱绿的野草
依旧开着花。屋檐下，摆放着
过时的农具
不再转动麦香的石磨
长满青苔的石缸，特别是那把
旧时的凉椅
闲置在堂屋唯猫来坐过
在往昔的夏季里，母亲喜欢在凉椅上午睡
她花白的头发，被风
轻轻地吹拂，像院子边的槐花
一样好看。她的面庞
安然而慈祥。一晃，二十多年了
这幅画面始终在脑海闪现
仿佛我再一次听见了
母亲均匀的呼吸。仿佛母亲
就要梦一样醒来
◎迁徙
童年时，听父辈谈论
家氏迁徙史
像在谈论一次很久以前的坏天气
暴雨中，借着
风交换彼此的影子。然后转身
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长大后，我知道家族迁徙
包含着属于祖先的辛酸和疼痛
他们背负着亘古的使命
在迁徙中重建，创生
追寻家族的迁徙史
仿佛在考古一段段存封经年的往事
我曾想象，祖先
迁徙时乘坐一艘木船
在望不到边际的江河里漂摇
最终，去向不明
◎梦忆
每次梦中出现的人物和场景
似乎都隐去了朝代
或四季
也不全是月黑风高的暗夜
一些跳跃式的片断
或许可以帮助我的回忆。但这些
依然是
飘不出梦境的落英
除了疲于奔命
带来的困顿，跌落
并踩空的断崖
像无声的电影、没有脚本的台词
我们一会儿是旁观者
一会儿又是
裹挟在洪流中冲散的顽石
一部分已经搁浅
另一部分
在拼命挣脱宿命的羁绊。梦境
虚无缥缈
又像是对现实的一次逼问
它潜伏于意识的一隅
偷窥平静的人生
◎情书
我的童年与我如影随行
时至今日，我还活在童年的影子里
那时我瘦小、胆怯、自卑
有时又叛逆和自闭
在困苦中梦想体面的生活
在饥饿中
找寻温饱的乐园
后来我学会了汉字，就试着给自己写信
一封接着一封写
把无处倾述的话
写进信里
如今无法回忆起信中的内容
我也曾给邻桌女生
写过情书
那种感觉现在想起还心动不已
对信中，某些
词语回味无穷。最终却
不敢把信寄出
我的忧伤
来得不明不白。难道是游子对故人的
思念切切。难道是
那位品相极佳的情人，至今还活在
我的情书之中
◎清明，给父亲上坟
又一个清明，为父亲上坟
点燃香烛，纸钱。俯身抚摸青草
就是在抚摸你的根
嵌入泥土的皱纹。我叩头
就是在捶打
你病中疼痛的骨头
曾请来石匠和抬夫，把坟墓修缮
我妄图替逝去的父亲
在人间留下影子
在碑石上醒着自己的名字
而我心怀愧歉
辜负了你的一些笔画
清明与怀念如此之近
你看青山之下，桃花粉红，梨花雪白
父亲，这个春天
又接近尾声
你离开了三十个春秋，每次走近你
时间的光影里
都会看见你还在梦幻中走动
迎着风，扬起的细雨
那是我
眼底默默的泪水
◎土掌房，兼怀心事
阳光浩荡，一间土掌房
兀立在废墟，它的孤独谁人知晓
灌木、杂草
还在秋天之上。废弃的渡口
又响起了熟悉的牧笛
是谁在对岸
拍打枊枝？是谁在水中
推动着渔船？是离开故乡的人
仿佛就要回来
几只麻雀在土掌房上跳跃
像漂零的落叶
不理有无
晚霞照人，我像一个游子
内心的孤独无法言说
视为沧桑或渺茫。而落日如故
唯我四顾苍茫
◎消逝的村庄
在记忆的路口
一个名叫大矣资的村庄，被岁月
收录在寂寞的镜框
驻足在残垣断壁的废墟
纷繁的思绪
在时光的沟壑里流淌，多少语言
欲说出我的烦恼
走在幽静的小径，看云听风
林间的小鸟在肆意鸣叫
一只苍鹰在蓝天孤独地盘旋
无视地面，奇花异草
起伏着的阵阵芳香
在一阕清平乐里
呤诵着风的不协调的变奏
在一首诗里
翻寻它的过往和沧桑。循着渡口远望
天地如此空旷
曾经的欲求和喧哗，均在身外
不见了炊烟
村庄成为一个符号
而岁月如此悠长，吮吸一口清凉
空气中，依然弥散着
古朴而熟悉的
夕照味道
【作者简介】夏昭华，曾用名夏毅。四川广安人居云南玉溪。行伍出生，从军22载，陆军中校。2015年开始习作诗歌，作品以故乡为精神出处，偏执用故乡的泥土和花香，来安放语言和词根。作品散见《星星.诗歌原创》《边疆文学》《诗潮》《奔流》《滇池》《鸭绿江》《云南日报》《四川诗歌》等。作品收录2019年《云南省文学年度选本.诗歌卷》，2019年《中国民间短诗精选》，2019年《中国乡村诗歌选编》，2020年《抗疫诗选》。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玉溪市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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