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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板沿着渡口走到河边，走完一生
赶路的人聪明，走完陆路再走水路
陌生的人同坐在一条筏上
似乎在印证，前世所修
河 运（组诗）
◎开卷
把江山缩小在地图上
在地图上凿开一条河流
用放大镜寻找那个微服私访的人
食指摁在越国
河流浅如纸，江山可以画
昏鸦呤老贼，小桥过布衣
码头上有摆棋摊的
我去赌一把河运
为江山打抱不平
天微躁。河流不知归去，海纳百川
充满戏剧性的情绪波动
历史必须走回去，再走出来
我寻找的那个源头其实是结尾
刨根问底的人通常流离失所
一座闸门，可以让河流和大海相隔两千五百年
也可以虚拟一个相同的海拔高度
让回流鱼逆水而上，帮助呼吸和世袭
入夜。天凉。人依然
甲板上的捣衣人面无表情
码头上挎着包袱的先生若有所思
混在撕票口的盗寇，小的毛贼，大的诸侯
其中一位是郎中，治江湖百病
一河流水，打一桶可以洗净船娘的爱情
月亮像一粒白色的药片
和千古愁一起服下
稍安勿躁。河流走大运，东流去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船在船主的身体里，不能大过鱼腹的都是格局太小
一块河石从来没有改变被水踩在脚底的命运
水土互相不服
春秋适合造势，异想天开
凿一条运河，去扬州看琼花
唐宋务实多了，打通一条官道
贿赂银子的人少走九百里弯路
清末的百姓已经不从河中取水
臭气熏天，月亮掉下去之后
一直没有爬起来
河里的鱼向天空乞求一点空气
有的河流，只能写到此为止
流水可以继续
一位老船夫，已经跑不动码头
失去动力的船半截搁在岸上
他在河边垦荒，种菜
不远处的小树林有一群麻雀
叽叽喳喳。他听不见
阳光一缕一缕地落在老船夫的身上
又一丝一丝地抽开
船梆找不到对抗
两只船桨在乌蓬上各自腐朽
芦苇已经掩盖另一半船底
风吹着他
他听不见任何风声
河中有鱼跃出水面的时候
他会看一眼
顺便看看天色
把木头从森林里伐出来
和木头一起下山的还几张掏空的羊皮
一条河流形成众多的食物链
没有人的时候，羊皮筏上站着一只鸟
一丝河风是最小的单位
雾是最大的面积
一块石头拴住
一人一筏一竿一斗笠
青石板沿着渡口走到河边，走完一生
赶路的人聪明，走完陆路再走水路
陌生的人同坐在一条筏上
似乎在印证，前世所修
河面不宽，河上正在修桥
几只羊和木头在一起，听着流水犯愁
向火而生。一方隐归万年的泥土
被烧窑的师傅取出大地的舍利子
每一块砖上都有象征主义的御印
其实，价值连城的金砖出生卑微
雏形是良渚乡下的红烧土
竹竿和芦苇作为骨架
黏土、砻糠和稻草糅合在一起
所有的窑炉都在荒野处
于干柴大火的焚烧中
闭关一百三十天
因为墨客形容，以土为坯，以木为燃
以火为窑，以水为窨，以金为质
集五行而成大器
流传半个万岁
说是这么说的，到了长安
一半在宫中铺路，一半做了殉物
而今只剩下古窑废墟
舍利子归舍利子，泥土归泥土
蘸着清水书写的案台
是否当年遗落在江南的一口金砖
时间再晚一点，乌蓬船的灯熄了
竹蒿深入到河流静止的地方
拴着半个月亮
摇啊摇
桅杆仰望天空
风帆落在船蓬上
站在甲板上的男人
搭着一条坎肩
水矮于尘世
慈悲无量的一碗饭菜
又仿佛量身定做的一只圆碗
搁在船舱的一尺方桌上
时间不能再晚了，乌蓬船
抱着一块石头
没有比这更令人放心的事物
把波浪压得再低一点
鸟洗澡是有规律的
在河水中扑腾半个身子
飞到青石板上，拍打翅膀
扇开一排羽翼
头顶上的巢穴守着一片树林
古运河是流动的餐桌
鸟是天生的气象专家
比人类更加敏感和善于跟风
与树林、河流、野渡为邻
当一辈子荒废的国王
不知魏晋唐宋
但依然按时洗澡
比任何花朵更爱干净
鸟盘旋于半空
一直在打听流水的去向
风平浪静的时候，坐卧于水面
运河上不是没有家
天青色不知道黑夜与黎明中间的含意
黛瓦在等待事物的降临中
日出如宫，摇橹在啼哭
阳光并不知道代表什么。流水不腐
爱与不爱都在一条船上
所有的恨都是历险记
摇橹是一件颇有年代感的旧事
艳阳天。在一方头巾上找回丹青未干
出船的人，夫唱妇随
另一个人沉默寡言
一张渔网是空气的翅膀
此刻摇橹和空气正形成对鱼的包围圈
美学不可言喻。摇橹不产生语言
几十把摇橹是一个渔村
一个女人厮守着一把摇橹
有的名字可以夺命。运河上的土匪
叫水匪，劫富济贫的称义匪
还有许多这样堪称教科书的篡改
不知道把这些名字再叫一遍
会不会从水里跑出来
身怀绝技的船小二来路不明
少当家侠肝义胆与民女情愫暗生
每个名字的背后都有望眼欲穿的人
五湖四海免不了江湖的局限性
相互解围，花一点碎银子
船东家拜把子，通晓黑白两道的事
懂得官家的暗口，黑话、旗语和家法
运河上的名字会飞，有喻意
是有灵魂的。只有月亮誉写过这些
人的身世，太阳摁下契阔的戳印
有一些上岸去的人名字还刻在船上
喊一声就会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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