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渗进季节的脉搏
小路串着村口的石磙
磨盘开口说话
说着村庄的过往和秘事
说着那个年代的风雨雪
～～～ 刘 生
◎ 溪流
人生就是一次奔赴
完成一场宿命
如同这一条溪流
从大巴山夹缝里被挤出来
不难理解
向往江河道路平坦的愿望很执着
行动方向从未改变
奋不顾身地出山
是自然而自觉的行为
勇气是无容置疑的
天真的从山崖惊鸿一跃
划一道彩虹般的狐线
重重地砸在石头上
溅起雨一样的泪点
一路上被挤压更不足为奇
像从刀尖上走过
被一万次撕裂……
这些都成了躲不过的必须经历
山风安抚不了你的哭
野菊花听见你喊过
子规 黄鹂的歌声掩饰不了你的低咽
一千个跟头摔下山
这些伤筋动骨的痛点
便是你全部的生命内容
你却不能够回头
也从来没有想过回头
◎ 坝河岸边
抬脚离开越刨越薄的故土
心情被母亲的一根针线穿过
坝河岸边
隐约听到车轮和马嘶胶着的乡音
几丝云彩和炊烟缠绕着村庄
如唐宋淑女伸出的酥手
一场怀春的梦恸了许多柔肠
阳光渗进季节的脉搏
小路串着村口的石磙
磨盘开口说话
说着村庄的过往和秘事
说着那个年代的风雨雪
几架水车依旧不停地转动
哼着恒古不变的曲子
伫立在堤边
仿佛在等待至亲回来
安静就好
抓住最初的风景
我的心路如此绵长
看着铜壶里的土灶酒冒着热汽
双眼湿润
我拒不回头
怕错过月夜的海市蜃楼
怕村西那双美丽的眼睛拴住了双脚
就要离开笔墨素雅的村庄
轻轻触摸一片树叶的暗香
浸入我的肌肤和泥土
开始轻松
此时此刻我的心情逆行而去
走过摇摇晃晃的木板桥
老屋没入苍老的暮色
怀一颗明月之心离开
静好就好
◎ 三爷失踪过一次
乡亲们说三爷真是好福气
三奶去世后不久
二叔一把大铁锁锁了三爷的后路
硬拽着三爷塞进宝马车
一溜烟拉进了城里
二叔家在繁华的闹市区
照得见人影儿的居室里
鲜花盛开 香气扑鼻
一进门
三爷受到了宠爱
像个平民突然坐上龙椅的皇帝
同时 三爷也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进出不换鞋
把烟灰和脚印撒了一地
简直格格不入
三爷领受到了白眼的“奖赏”
三爷立刻感觉屁股没地儿放
脚没处儿站
一口痰也堵在嘴里不知吐在何处
这种尴尬对三爷来说是活受罪
三爷是何等明智的老头儿
就把自己隔离在阳台上
一把椅子安顿了自己
痴呆呆地看日落 盼日出
那天早上
阳台上不见了烟雾中的三爷
三爷失踪了
二叔满城搜索
第二天在市北郊打听到
一个老头买了把锄头往北走去
夕阳像血泼在三奶的碑上和包谷地里
三爷像一尊雕塑
但二叔分明看见
三爷的眼角挂着豆大的泪滴
一双膝盖跪进地里像生根了似的…………
◎ 犁耙挂在屋檐下
房前屋后的坡地都变成了树林
被三叔磨得油光的犁耙挂在屋檐下
三叔经常去摸摸 弹去上面的灰尘
土地 犁耙和三叔都可以休息了
三叔很固执
儿子用宝马车都接不到他到山外去
大黄牛卖到屠宰场时三叔和牛都落了泪
三叔一锄一锄地在门前开出一块地
种上四季时鲜的菜
在树林里养了一群鸡
逢年过节
三叔一头鸡一头菜地挑一担送进城里
大山很静
三叔用木棍敲着铝盆 放开嗓子唱歌
“正月里来正月正
王猛为母卧寒冰
王猛卧在寒冰上
得来鲤鱼为娘亲”
歌声被夕阳染红
和炊烟一起爬上山头
融入苍茫
犁耙挂在屋檐下
三叔和犁耙一起悄悄地走进了历史
◎ 海，我的海
海 把我的瞳仁无限的放大
瞳距无限延伸
从江到海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尽收眼底
我看到了
比巴金大师笔下更壮观的《海上日出》
我震撼于海浪滔天的磅礴气势
更敬佩海鸥在浪尖上博击的英勇
和海滩上的落日一起
甜蜜着玫瑰红的爱情浪漫
椰子树一再俯首
伸长手臂打捞一场场风景
而我从海底 穿透海的柔软和动荡不安
一寸寸长起来
站成岛
成为海的骨头
◎黄浦江边抒情
落日收拢铺在黄浦江上殷红的大幕
沉入江中
看尽入海囗的辽阔
我那遥远的故乡啊
想必秦楚边关的明月已高挂在赤脚寨的上空
晚归的三叔那最后一缕炊烟
想必还在八千里大巴山脉的苍茫中游荡
都市的夜晚是天堂再现人间
陆家嘴的灯光比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看尽都市的辉煌
我那遥远的故乡啊
那撒落在巴山深处的石板房和长满青苔的瓦屋
那木格窗里透出的一豆昏灯
像母亲渴望的眼晴穿透黑夜
黄浦江里倒挂着一个灯海
就像天河的一万颗星星闪烁
看尽黄浦江的璀璨
我那遥远的故乡啊
田野里 池塘边 竹园中 老屋旁……
无数无数的萤火虫眨着眼睛
这个都市没有的梦幻世界
留住了我心中永远不会远去的童年
烟雨中的黄浦江 像怀春的少女
娇情 多变 喜欢抛洒伤感的泪水
看尽繁华中的风花雪月
我那遥远的故乡啊
还在雪花飘飘的裸露的原野 秃枝上寒鸦时不时的叫几声
在坚硬的风中 三叔的锄头捣不破冻土
再喝一碗苞谷酒暖身吧 等待迟到的春天
◎ 回忆
南来北往 看尽都市的灯红酒绿
在大洋西岸看尽大海的波澜壮阔
东海连着长江
长江连着汉水
巴山汉水是我魂牵梦绕的故乡
故乡的坝河连着汉水
北岸 有我血汗浇灌的那么多花那么多树
还有那用青竹 杉木搭建的小屋
和屋后坝河日夜流淌的水声
二十年的坚守 一夕别过
那是岁月的童话
那是我的一部生命诗史
那是我向阳而生的无尽的牵挂
我在天涯海角想着这片故土
想着这片故土上的红杜鹃 紫玉兰 桂花树……
为什么总是老泪纵横
◎ 田野
——写在父亲节前夕
在坝河边创业的这些年，
父亲慢慢从我的耳尖
矮到了下巴
最后像麦穗勾下了头
每次，他仰着脖子说话
呆滞的眼神，像蒙上了一层雾
打磨掉，世界冷暖给他的沧桑和麻木
不敢问他，是否孤独
烟蒂和酒瓶
也许就是答案
茅屋拐角放着的磨得光滑的锄头
旁边挂着一件老旧蓑衣
都诠释着父亲是怎样的晚景
他的田野从沙滩从荒草连天到繁花满园
他的灵魂在故土
他的身子倒在了他乡
——他儿子造梦的地方
从此坝河水哭声不停
从此坝河岸边的这片田野埋进了一个老人的名字
◎ 太阳下山了
太阳准备下山了
它把最后一抹血红渗入西山坡的草根里
老山羊准备下山了
它和它的子孙跟在老黄牛后面从盘山路上列队走过
三叔准备下山了
他扛着犁和他的牛羊一起落入谷底
牛入栏 羊进圈 犁耙挂在屋檐下
月亮坐在院坝南边的拐枣树上
啃着腊猪蹄 三叔还喝得下一碗自酝的拐枣酒
三叔把青春丢在了送公粮的路途中 把儿子送到城里的脚手架上
谷底没有风 只有小河的流水声和偶尔猫头鹰的尖叫声
三叔忘情地吹着唢呐 《十想妹》的调子在山谷里回荡
◎ 坝河落日
现在的渡囗架起了一座拱桥
你一直在桥上看坝河落日
大红的西天 大绿的山岗
你们在桐子花开的树下牵手 羊群散去
落日定格了你们的少年纯真
当年 坝河收藏了这幅画
有翠鸟衔一枚落日掠过 躲在芦苇里偷听你们的情话
当年 她在河边青石板上搓衣服 眼睛看着水面
你潜入河里摸鱼 在她脚边冒出了头
三十年前 你看着她过了河
小船划破了坝河的平静
竹蒿点水 落日已是破碎的镜片
三十年后
坝河的落日依旧那么圆
归雁年年打从这里过 叫那么几声
落日连着孤影沉入河底 木子树的红叶随水漂走
作者简介：刘生，笔名海纳百川，居秦巴明珠，喜欢文学。作品散见报刊与微刊，偶有获奖入编选集，2020年被搜狐网评为中国浪漫主义诗派十大代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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