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红 | 往事悠悠04：方整化

方整化

丁中老校友  刘继红

作者刘继红先生，麾村人，丁中1966届校友。

方整化，系指上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人民公社推行的对集体所有农田进行削高填低、开沟降渍，做路搬埂、拿弯取直，经纬衔接、横平竖直的大规模农田整治工程，以最大限度的扩大耕地面积，适应集体化规模种植以及“沤改旱”、“旱改水”的要求，也为大规模的机械化作业作好准备。在一片"实行农田土地方整化，确保粮食产量高产化"的口号声中，各地声势浩大的以方整化为主要内容的农田基本建设搞得热火朝天。

实施方整化的首要任务是做路。五十年代初，农业生产集体化之前，我们老家麾村一带出行基本上都是羊肠小道，沿河沿埂，弯弯曲曲，崎岖不平，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属于典型的小农经济模式，这非但对群众出行带来不便，也不利于集体化生产的发展，因而实施方整化首先要从整治道路入手，同时也为方整化的整体布局拿下一个大框架。

凡涉及到大队与大队之间的主要骨干大路都由公社统一规划，并尽量使公社与公社之间的大路做到无缝对接，然后公社农机水电站负责设计、放样，各大队组织施工。根据当时的设想，所有田间主要道路都要能使拖拉机、收割机一直开到田头，路宽都在三四米，甚至更宽，尽管当时拖拉机之类的东西还没影子，但这种大手笔和超前意识不得不让人佩服。

做路时一般都是就地取土，即在路的两边开挖宽一米左右的深沟，将土覆到路中央，使其呈中间高两边低的馒头势，以利爽水，两侧所挖之沟则作排水沟之用。

种了一辈子田的平头百姓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宽阔的田间大路，一个个都喜笑颜开，孩子们更是乐不可言。记得我们麾村麾北队与花家队之间一条一里多长的方整化大路刚做好，小伙伴们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在新做的路上奔走嬉闹，从麾北跑到花家，再从花家跑到麾北，玩得不亦乐乎。

路做好了，方整化雏形就出来了，但这只是方整化的第一步，更艰巨的任务、更大的工作量还在后头，用一句时髦的话说，“这只是万里长征才走完了第一步”。

在小农经济生产时期，在农业合作化之前，农田分属各家各户耕种，田块被分割成大大小小不规则形状，有长有方、有宽有窄，边边角角、形态各异，要使其方整成形绝非易事，必须动大手术，即将原有田块彻底打破，在方整化大路的框架下切小块、并大块，挖旧埂、做新埂，使所有田块基本整齐划一，实现条田化。除少数特殊田块外，成形后的田块一律呈南北向，便于采光，有利于作物生长。通常情况下，每个田块南北长200米左右（具体视田块的实际情况而定），东西宽30米左右，放样拉线，重做新埂，并将旧埂根除切碎。

原先一家一户耕种的田块不仅大小不一、拐弯抹角，而且高低错落、坑坑洼洼，种旱谷还马马虎虎，将高就低，种水稻就不行了，高的要干死，低的要淹死。因而在完成搬路修埂、实施条田化、棋格化后，更艰巨的任务就是平田整地。

平田整地的原则是挖、填方平衡；平整的方法是挖高填低、填洼补缺，以实现田块的整体平整，同时满足机械作业、灌溉、农作物耕种的要求。

那时还没有拖拉机、推土机，平田整地全靠锹挖肩挑，用畚箕担子将高处的土挑到低的地方。为保证田里原有熟土（适于耕种和农作物生长的熟化了的土壤，俗称面土）不被大面积破坏，平整之前要将面土翻到一边，再将底下的生土（地表以下终年不见阳光、不含有腐质物，几乎没有营养成分的土壤，俗称死土）挑到低洼处，待大体平整后再将熟土覆盖于生土之上。

在平田整地中，对田块中的废塘废沟、芦滩沼泽也一并予以填埋。填埋沟塘一般需要的土方量比较大，除了取高墩的土填埋外，常见的的取土方式就是在周边田块抽墒取土来填埋。记得在离我们家不远的田间有两个不小汪塘，夏天小伙伴们常去摸螺蛳，捉小虾，戏水嬉闹，可在方整化的声浪中，一夜之间已易为平地，其水四处漫溢，填土已浸湿，偶见小水塘“咕嘟咕嘟”冒着一个个水泡，似乎有点“死不瞑目”的样子。

此外，对散居在野舍上的住户以及散落在田间的单头舍子，都毫不保留地进行了搬迁和拆除，其房（舍）基皆被纳入方整化削平耕翻，昔日乡野袅袅炊烟以及夜晚星星灯火瞬间不见了踪影。

在实施方整化的同时，全国各地还掀起了“平坟开荒，向鬼要粮”平坟整地运动，将散落于原来各家各户田间的大小坟茔或集中迁葬，或就地深埋，对一些所谓“无主坟墓”便被彻底消灭。尸骨被散落一地，石碑被用来铺路修猪圈，棺木被用来修桥搭瓜棚，尚好的棺木还被社办厂买去砌厂房做门窗，其余则被送到食堂当柴烧。我父亲的坟墓也是那年从原来我们自家田里迁到麾西“湖桑田”（生产队养蚕栽湖桑的地方）里的。据说那里风水不错，好多人家都在那买地葬坟。我们家高祖、曾祖、祖父都葬在那里，父亲就迁葬在祖父墓的下首。

在大规模的方整化平田整地的过程中，原有水系也难免受到了一些不同程度的损坏，于是就开挖新河或排水沟，结合冬春兴修水利，重新调整修复新的排灌水系。在我们麾村南部开挖了团结河，北部开挖了马沟河，两条河皆贯通麾村东西全境。开这两条河的时候还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工地没有集中伙食，吃饭由各家各户送饭，当时宜陵区还把麾村的做法作为一个典型大加赞赏，并组织拍摄了当时送饭场景的照片。到了送饭的时点，在通往工地的路上人来人往，有手提的，有肩挑的，有推车的，甚是壮观。我们的祖、父辈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凭着坚忍不拔的意志，靠两个肩膀，挑出两条新河。

一眨眼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的农田基本建设更是取得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麾村北部地区原来风车车水灌溉的土地上，冬春天白花花的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嫩绿的麦苗和金黄的油菜；千年的老沤田变了，变成一年二熟的米粮仓；南部地区旱谷也不再是主打产品而以稻麦种植为主，过去的低产田变成了吨粮田。并在长期实践中不断优化土地布局,实现土地方整化、道路机耕化、主干道硬质化、沟渠U型化、灌溉电气化、农田林网化，一片新农村新气象展现在世人面前。

而所有这一切，当年的方整化运动功不可没。【欢迎收听】蒋勋细说红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