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回读】
在女儿高考前后
丁志方
丁志方先生：中国散文家协会理事、江苏省作协会员、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曾在海军某部任宣传干事，转业后先后在江都多个部门任职，业余时间投入创作，有几百篇杂感、散文见诸各级各类报刊。有散文作品集《暮色炊烟》。
又见高考了，我那根疲惫已久的神经，也跟着兴奋了起来。当年我自己没有机会品尝高考的滋味，但在女儿高考前后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女儿是幸运的，从幼儿园到高中，享受到了江都最好的教育资源。女儿考大学应该不成问题，但要考上一流大学，读热门专业，谁也不敢保证就能稳操胜券。
女儿1999年考大学，临考前一个月，按照学校的要求，集中上晚自习。每天晚上我和妻子去接她的时候，学校门口拥满了家长，那氛围就像决战前夕，大家谈论的话题都是高考，从饮食起居，到习题模拟，到各种资讯传闻，听得人每个细胞都在紧缩。有人说我们这一代人太自私了，当年自己破碎的梦想，都想在孩子身上实现。这个说法既对也不对，天下哪有做父母的不希望子女学业有成？十年寒窗过来了，谁还敢把这最后一搏当儿戏？
女儿倒好，看不出有太大的压力，报考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目标也不太明确，这让我和妻子更觉得不能掉以轻心。高考之前，妻子全身心地负责女儿的后勤工作，我则重点研究填报志愿的相关问题。托人帮忙，我从省招办搞了一套详细的招生资料，有一个多月时间，每天晚上坐在床上都要认真研读一番，不看好像就是睡不着觉。我重点研究了全国前十所高校三年来在江苏的招生情况，根据女儿的状况，我们把目标基本锁定在复旦大学。高中毕业时女儿年龄偏小，我们不想让她离家太远读大学。至于专业，大致集中在金融和经济领域。女儿不偏科，但高中分班时她选择的是理科，我们感到文理兼招的专业都适合她。那个时候我和妻子不希望女儿一个专业、一个学校读到底，设想等她本科毕业以后再选专业去北大读研。这种越俎代庖式的安排，现在看来很可笑，纯属庸人自扰。
选择学校，让人绞尽脑汁；模拟考试，更让人胆战心惊。高考前的各种测试，基本上每天不断，正规的模拟考试就有三次。这三次火药味很浓，是临考前的一种全面透视。前两次模拟还好，女儿发挥正常，成绩稳定，但第三次出了问题，晚自习回来一进门就哭。我赶紧把她拉到跟前宽慰她，鼓励她调整心态，轻松上阵。虽然我说得很轻松很自信，但内心很不平静，好像走在高高的独木桥上被绊了一跤，心里被吓得也有些七上八下。
压力大，时间特别难熬。“789、789”（指7月7、8、9日三天）高考前我天天在心里念叨着这几个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临考前一天我陪女儿一起去看了考场。考场设在老江中，那是女儿很熟悉的环境，这让我踏实了一点。看着她那一张考桌，我忽然觉得它犹如一座高山，明天女儿就要从这里开始攀爬了，能否成功翻越，心里忧心忡忡。
临考前的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但女儿睡得还好。早上起来吃过早饭，我骑着自行车准时把她送到了考点。进场时，女儿不断转身示意我早点回去，我哪里放心走得开。开考一会儿，我就被学校领导请到了办公室喝茶，他们不断跟我聊检察工作，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思一直都在女儿身上。第一场考试快结束了，我早早地就等候在门口。看到女儿出来时笑嘻嘻的，我心里轻松了很多。怕影响孩子考试情绪，考试期间我不打算询问考试情况。但女儿见到我就说：“今天的作文题是‘假如记忆可以移植’。”听到这个题目，我觉得很怪，“你是怎么写的？”控制不住，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具体情况。女儿如是这般跟我说了一通，我有底了，文章没有跑题，写得不错。那一刻我打心眼儿里佩服女儿，也为她感到高兴。
接下来的考试总体平稳，但第二天上午考数学出了些问题。女孩子有个生理期，为了避开这个麻烦事，妻子经过向别人讨教，之前就采取了措施。谁知没有奏效，早上起床女儿就喊肚子疼，出现这个情况我心里很不安。不巧的是，陪女儿出门时又触了一个霉头，刚推开门就发现外面放着一只煤气罐。肚子疼又遇到煤气罐，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东西哪来的？我刚要发毛，一个充气工人从楼上下来把它拎走了。无可奈何，再多的不爽只好闷在肚子里。那一场考试结束以后，女儿跟第一天判若两人，见到我就哭着说：“肚子疼，最后一道题没有来得及做。”看到她那沮丧的样子，我强打着笑脸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但自己心里却一直在咚咚地打鼓。
那一年是先考后填志愿。考试结束第三天，下发标准答案，考生自行估分，而后再填志愿。语数外加理化，女儿能考多少，之前我就有预测，除了数学失手，其它方面估分结果跟我原先的预测差不多。数学本来是女儿的强项，原先指望拿高分，现在遇到这个情况，很大程度上动摇了我们原先的信念。填志愿那一天，学校里围满了人，在这重要的抉择关头，很多家长都是陪着孩子在撞这扇命运的大门。填草表时候我们不改初衷，还是填复旦大学，但在往正式表上誊抄时，女儿却迟迟不敢落笔。看到她犹豫的样子，我们又去找校长商量，最后改为了南京大学，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临别时校长还交代：“就这样了，不能再退。”公布成绩了，确实跟我的预计相差无几，只有数学丢了二三十分。尽管这样，总分仍然较高，如果填报复旦大学同样不成问题。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谈到高考，说到压力，完全是源于当初过高的念想，而推手则是自己的虚荣心。感悟人生，现在才明白，爱虚荣，活受罪，人活一辈子，既要努力奋斗，也要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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