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广西 |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六百八十期

雪小禅最美微刊第680期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不一样的星辰大海，每个人都行走在不一样的光阴里，一个人的生命力和生活力是那么重要。

  冬游广西

文字 | 雪小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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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去广西真是一件愉悦的事情。

飞机落地南宁，我就感觉湿漉漉的，花草的气场弥漫上来。十二月，北方一片萧条，窗外是肃杀和枯枝，以及冬天的鸟巢，以及渴盼春天的心情。灰色真令人压抑啊，尽管屋内永远温暖如春，尽管我也买了鲜花插在花瓶中。

琼已经在接机口等我了，高高的个子，我远远就能看见她。她的长相也真是魏晋，眉眼之间全是英气，又喜欢穿黑、白、灰，站在那里，总有说不出的大气和隆重。

司机是老陈，头发有些许白了，并不多话，拉了我们到酒店，表妹和骄阳一直说：“啊，南宁的空气真好。”一路上，三人惊叹十二月的红花和绿叶，此时南宁二十摄氏度，北京今日大风呜咽，白天温度已到零下十摄氏度。

本来说好要去吃南宁特色柠檬鸭，琼说要按北方人的习惯：上车饺子下车面，于是吃面。

去了一家西北菜馆，琼说这是南宁最好吃的西北菜了，特别是手抓羊肉。我们笑着吃手抓羊肉和兰州拉面，表妹忽然说：“就这个水平的羊肉和面，在北方是开不了张的。”大家笑作一团。

饭后我依旧坚持吃“粉”去，南宁是粉儿的世界，我上次来吃了十几天粉儿还没出南宁。有人说南宁的粉儿可以吃一个月不重样。

“到南宁不吃粉儿简直发不了朋友圈。”我们坐在街边吃“老友粉”，街上人来人往，小店内热火朝天，炉灶散发出的锅气太迷人了，太迷人了。

老友粉又酸又辣，酸笋的味道扑鼻。琼在南宁生活了十七年，并不爱吃粉儿，她曾经七年没有吃过一口粉，她喜欢北方的包子、面条、饺子、大饼。

我尤喜广西酸笋，酸笋有一种爽气，爱吃的人真爱吃，不爱吃的人一口也不吃，琼说：“我们单位年年发酸笋，我愁死了，一口也不吃。”我开玩笑说：“给，这是我家地址。”对于酸、臭、辣，我有发自骨子里的热爱，生生不息。

我住在了南宁大桥附近的维景酒店，推开窗便是南国茂盛的蕨类植物、红花、南宁大桥……最重要的还有：邕江。我居然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条江，也认识了这个字：邕。我走在邕江边，看江水迷蒙，升上来水汽，我穿了一件衬衣。

表妹由衷感叹：“南方冬天好啊。”

在北方冬天待久了，灰色、枯枝、雪、肃穆，连心情的温度都低了下去。

江边有诗经之味，仿佛人是很久以前的人。骄阳给我和琼拍照，居然别有韵味。江上的水汽环绕着我，而我动了念头，想每一年的十二月来南宁小住了。

老陈来接我们，问我们早餐想吃什么？我说：“螺蛳粉。”我的喉咙还肿着，也还咳嗽着，但我对螺蛳粉的爱如满满江水。

粉店是在一条偏僻巷子里，老陈说：“保证是全南宁最好吃的螺蛳粉，保证。”

果然。

这是抖音网红店，小店是苍蝇馆子，南宁人光着脚穿着凉鞋在那嗦粉儿。有点儿脏的墙上写着：“什么都放得下，唯独这碗螺蛳粉，拿得起放不下。”

螺蛳粉+猪脚+油果+豆奶，只要十三元，我又加了三勺辣椒。一口下去，我猛烈咳嗽起来。骄阳说：“您这是老了吗？”我吃辣没有过，这次是因为喉咙肿，我咳嗽着吃着，吃着咳嗽着，酸钻进了我的鼻子、辣入了我的心、臭袭击了我，我吃了两大碗，仍然余兴未尽，现场煮的螺蛳粉比真空包装好多了。

老陈是地道南宁人，他不吃螺蛳粉，就吃了旁边一家的饭团，并且说：“螺蛳粉有什么好吃的！”

我气得瞪眼。

中午我们又去吃最正宗的灌阳油茶，油茶号称中国咖啡。琼点了最正宗的南宁菜（其实也是桂林菜），啤酒鱼、醋血鸭、红糖糍粑……虽然是地道南宁菜，我倒觉得不如那碗螺蛳粉更令我心动。但灌阳这个名字真好，虽然我没去过灌阳。

下午我去琼她们厅里做讲座，在台上正襟危坐，又有少数民族姑娘献花，穿得环佩叮当，自然是难忘。

晚上我们去吃火锅，野菜最好吃，苦味迷人，比鲍鱼好吃。吃到最后剩了很多鲍鱼，大家让来让去，野菜却被吃光了。老陈开始绽放他的幽默：“连鲍鱼也要逼着吃。”他和琼来回㨃，二十年的老朋友，其乐融融。

第二天读者见面会，读者们千里万里奔来南宁。在城市书房，海报被做成了书的样子，我坐在南宁的冬天，像坐在春天里。

珍惜每一次相见，只要有想见的人，这个世界上，你就不是孤独的人。

一个九五年的孩子说从七年前就开始看我的书，坚持每天睡觉前读一段，她扑到我怀里，像一只小鸽子。

我的读者更多的是中年女子，她们说，找到了一种向往的生活方式：有坛坛罐罐、花花草草，有猫有狗，有热烈而生动的生活，有爱的人、喜的物，有三五好友，有读书旅行，有饮茶，有看花，有器，有物，有光阴的陪伴和内心丰富的表达。

讲座之后，一群女孩子送我上车，一边挥手一边落泪，她们使劲挥着手，直到车子离开。

次日琼带我们去青秀山，那里的山、花、树也真配得上青秀二字。

在十二月的广西，奇花异草如夏天般热烈。青山四时常不老，游子天涯觉春好。我携春色上山来，山花片片迎春开。

这里有独具热带雨林特征的桄榔、桫椤，恍惚间像到了海南。一树一树的花意，表妹便录给楠姐看，知道楠姐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楠姐便惊呼：“我的天，我的天，气死我了。咱这大北方刮了一天大风了！”原话的确如此，太解气了，仿佛不骂对不起这南宁的满目春色。

那些粉色、白色、紫色的蝴蝶兰长在树上，大朵大朵的，像疯了似的爱一个人，哪怕是在冬天。

我在那花树下照相，分外不真实，但这的确是冬天，冬天的南宁太温暖，总是会让人心里柔软。

哦，还有一棵上百年的老茶树，花期快结束了，我跑过去，风吹过来，那些花落在我头发里，我低下头捡落花，觉得有些美就是让人来绝望的，那些规定的美是多么乏味，这些野生的美才是令人赞叹的。

如果我将来冬天住在南宁，我会每周来青秀山。

我们中午去琼的朋友家吃火锅：帝王蟹、鲜切牛肉、鲍鱼……又是鲍鱼。吃饱了、喝足了去唱歌，表妹的嗓音是极好的，一曲惊四座，不知道哪句触动了琼的心弦儿，她悄悄落泪。老陈成了疯狂麦霸，五音极其不准，我对大家说：“在KTV里，唱得好不叫本事，唱成跑调大王才叫本事。”

老陈每次唱完都给自己比个胜利的手势，然后说：“加油！”简直不像五十岁的男人，可爱极了。

我们仨决定冬游广西，在广西跨年。第二天便坐高铁由南宁到阳朔，只要三个半小时。

我们到兴坪镇看那印在二十块钱人民币上的山水，看完又奔了阳朔西街。西街还是一样的热闹，阳朔依旧除了山水美还是那样乱乱的。

一幅好山水活活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小城里挣扎着。

第二天，我们游漓江看桂林山水，果然是“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山水甲桂林”。漓江上只有我们几个，温度降下来了，我们对着山水发呆。那些山水太美，居然像假的，简直太假了。我把手伸到漓江里，冰凉凉，又太真了。总之，桂林山水仿佛是自家院子里的，仿佛伸手可及。山不高，水又灵，远远看去，是千里江山图，是在云雾间的水墨画，淡淡的，淡淡的。

下午我们坐高铁去桂林，高铁站只有几个人，个个戴口罩。这是庚子年冬月，这是全世界都忘不了的二〇二〇年。

玉姐派人来高铁站接我们，我认识玉姐有六七年了，在桂林时见过几次，后来她又飞到上海和广州去参加我的读者见面会。去上海那次真是难忘：有素莲、红唯姐、老卢、祖母姐姐，还有玉姐。玉姐快六十岁了，依然优雅、妖娆、真实，喜欢爱情，喜欢和年轻的男孩子打交道。她们来参加我的读者见面会时，我们在上海的法桐下走着，像是老上海的几个人，想来也真难忘。

后来玉姐又到广州找我，又到禅园看我，每次兴致勃勃地谈起爱情都十分兴奋。我们边点头边听，只觉得她说得对，爱情是人性，也并不觉得低级趣味，反而有一种热烈的生动和真实，毕竟她快六十岁了。

有一年我去桂林，玉姐送我一件黑绿旗袍，收腰、古典、高贵……我穿了它在酒店门口拍照。

转眼又五年过去了。

玉姐没有亲自来，而是派了朋友来接我。

“玉姐呢？”我问。

“到了酒店你就知道了。”

到了酒店，玉姐在大堂等我。

她披了黑色斗篷，里面是姜黄色中式棉袄。

她烫着卷发。

她穿了黑色毛料裤子。

她依旧优雅如上海老房子里的女人。

但她拄着拐杖。

她行走困难，两腿不稳，难以支撑。这是那个手背上印了蝴蝶去跳舞的姐姐吗？这是那个一直讲她的爱情故事的姐姐吗？

我泪水滚落，拥抱她。

“别哭，小禅，我会很快好起来，然后重回爱情一线。”

一年多前，她忽然走路不稳，看遍了名医，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时常跌跤。

“小禅，想去干什么就快去，人生无常，爱情是赠予，疾病也是。”

那晚，玉姐在饭店为我接风洗尘。

芋头扣肉、血鸭、腊肉芋头条、炒河粉、油茶……

玉姐谈笑风生地说着爱情，我却一直想落泪。

一辈子爱笑的玉姐，安慰我说：“小禅，我也看过，两年内准好，你等我去看你，我们还要去跳舞，去吃吃喝喝，去风花雪月。”

表妹和骄阳也很感慨，人生原来是真无常。

酒店是我霸州同乡王宇妹妹开的，她留了最好的套间给我。

推开门，看到象鼻山就在眼前，我坐在窗前喝咖啡、看书，看着窗外的桂林山水和漓江，以及仿佛伸手可及的象鼻山，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而这是二〇二〇年最后一天。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不一样的星辰大海，每个人都行走在不一样的光阴里，一个人的生命力和生活力是那么重要。

这不平凡的一年，我也一直在路上。行走的力量让人愉悦，是换了城市、时间之后的生生之力，是敏感，是创造。

比如冬游广西，我爱上了十二月的广西，爱上这绿色的世界和恰好的温度，爱上广西的朴素、贞静。

以及螺蛳粉、桂林米粉、啤酒鱼、柠檬鸭、油茶……

以及像唱歌一样的广西话。

这次广西之行最感动的一个细节，我愿意把它放在最后，因为这是我与广西的来日方长。

七年前认识的小雄，带我吃遍中山路的小雄，看到我来南宁，追赶到我吃早茶的地方，然后说：“雪老师，你和七年前一样呢。”她把淘来的两枚苗银戒指给我戴上，匆匆告别，微笑着说：“我去接儿子了，雪老师一定还来啊，一定还来啊。咱们来日方长。”

是啊，广西，咱们来日方长，特别是冬天，特别是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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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雪 小 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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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文化学者，生活美学家，跨界艺术家，中国慢生活美学代言人。曾获第六届老舍散文奖、首届孙犁文学奖等多个奖项。“中国青年论坛”北京大学讲座嘉宾。担任中央11、中央10、山西卫视、黑龙江卫视、陕西卫视等多档文化节目电视评委和主持人。代表作：《少年雪白》《惜君如常》《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风物人间》。

主播简介：吉琳。原保定人民广播电台主任播音员、首席播音员、节目主持人，河北省朗诵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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