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一本古书里
喜欢在日出之前，亦或日落之后，万物脱去光芒沉潜下来的时候，于书房里“旅行”。脚步慢移，几近无声。夜色迷人，桌案静寂成月光。房间里所有的颜色渐渐褪去，在一缕淡之又淡的光线里，书卷落发为僧。
它们与白日喧嚣的世界，没有告别，转头看向墨色的眼神，近乎决绝。
我的手，带着日日拈花的香味，一本本抚摸过去，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舍不得错过任何一本。这每一本书，都是灵魂停靠过的车站，都曾在寂寥无边的暗夜里，馈赠过我和风般的温暖。
书面上的灰尘，在我的执念里，放弃了修行的道场。它们借着淡淡的月光，生长出透明的翅膀，随着我轻轻翻动的书页，跌落下来，在接近地面的一瞬间，飞上晚窗。
我将深藏在手纹里的心事，安放于一页素净的封面，连同一本书，雪藏在记忆深深处。任它发酵或者沉寂，绽放或者零落成泥。在与一本书相遇的故事里，彼此静静地凝望，该是最好的结局。
烛光在窗前跳跃，初恋般蠢蠢欲动。在一种欲说还休的暧昧里，有暖暖的茶香升起。氤氲的雾气里，难以分清，是书中有人走来，与我相遇，还是我端着手中的茶，走进了某一本书里。
若走进一本古书里，我会发现千年前的句子，竟是一种预言。而我是某个诗人曾许下的愿，在今生，注定要替他背负起满身的诗意，于人世间兜兜转转。
原来，与俗世所有的疏离之感，是我长在骨头里的前世，天性里的自然。
索性将灼灼的目光放逐在这本古书里，任它痴迷抑或忘返，流浪或者皈依，任它如寂静的手指拨响一弦弦海浪，涛声在虚构的标点之间起伏，潮水于心底退去，又随风声涨起……
我坐到炉火旁，将书里一个个潮湿的字烘暖。碎玉般细小的声音在我掌心蔓延，是某一首尘封千年的诗渐渐苏醒。它沿着我的血管与骨骼向心头攀爬，直到剧烈的心跳与它相拥，书页在瞬间回归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我的一场梦境。
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怀中的书页，仿佛寻找着自己来时的路。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用热切的手温在与一本古书对话。一行行抚摸下去，时光慢到近乎静止。
在我行走于古书里的时刻，书房被镀上一种沉旧的光泽，有古时模样。恍然发现，或许现世这一切全部是一场幻觉，我本就是活在古时某个朝代的诗人。
想到此，不禁莞尔一笑。老陶罐里养的睡莲，在刹那间绽放。
时光尚在静止中。窗外却有雪落下来。
我的纱裙还未来得及叠起，棉衣还未来得及缝制，手中的书，已积满灰尘。
沉溺在古书里的两个季节，似乎也是幻觉。像我与那个诗人，从未有过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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