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乡愁是对旧时的怀念对往事的追忆；是青山如洗绿水如镜的诗篇；是春雨潇潇翠竹滴滴的泪眼；是杨柳依依芦花飘飘的风景线；是袅袅绕绕房前屋后的炊烟；是乡邻乡亲纯朴的笑脸。我离开乡下老家半个多世纪了，依然魂牵梦绕这乡村的生活。那种刻骨铭心的乡愁，那种浓浓的泥土气息，永远弥漫在心头，细细回想，慢慢品味，清纯而甘甜。
城市里没有青砖黛瓦的建筑，没有左邻右舍的亲近，没有房前屋后的道地，没有小桥流水的环境，没有鸡鸣鸭叫婴儿的啼叫，没有成片的庄稼，没有收获的喜悦，没有纯朴的伙伴，没有夏夜在桥头乘凉的热闹。有的是钢筋水泥的围城，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汽车的噪声和尾气，道路上卷起的灰尘，空调排放的热量，水泥路上的灼热。孤独的孩子在两代大人监管下彷佛是鸡棚里的鸡温室里的花。何曾有我们儿时在水中扑腾，在树上攀爬，在田畈里放风筝，草堆里捉迷藏，瓜田里偷瓜，水沟里挖泥鳅的童年乐趣......
因为父母双亡，我从部队退伍回来建造的那间老屋，孤独地守望着多年的寂寞。但回老家乡下看看的念头，始终萦绕在心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我终于踏上故乡的土地。扑面的春风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诉说着几多的离情别意。置身于乡野田间，让人移不动脚歩。此刻我才明白，自己毕竟还是农民的儿子，自幼就生活在这块土地上。走在这润湿的田塍上，总有一种岁月很近的感觉，仿佛历史的尘埃没有飘远。我的脚下，还是这片熟悉而又有些生疏的土地，不经意间就会撩起往事的云烟。
眼前不见了儿时熟悉的景色：那遍野金黄的油菜花，那绿浪翻滚的麦苗，那满天星斗的草子花，那一垄垄开着紫色花朵的蚕豆。唯有田头地角那点零碎的土地上，三二位老人们不敢寂寞，在田头地角种点蔬菜消磨时光。他们见了我聊上几句，就知道我爷爷我父亲的名字，于是多了一分亲近。沿着河岸的小路缓缓前行，稀疏的雨丝飘落在身上，纵然是春风依旧岸柳依旧，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那种温馨的感受。一条流过门口的小河，难觅河面上往来的片片小舟，和一群捕鱼的鸬鹚。不见了烟波浩渺歌声桨声里江南水乡的韵味。
站在村东的桥头，斑斑驳驳的记忆，又串起一条长长的丝线。我曾吸吮那条小河的乳汁，在青石板上彳亍学步；我曾光着屁股，和小伙伴在桥上跳水；我曾背着竹篓，捕捉童年的梦；我曾站在湿漉漉的河埠上，远送父亲吚吚呀呀的橹声，心中有几多幻想几多希冀。
忘不了，母亲站在竹林边，目送父亲用小划船载着我的行李送我去县城，再乘汽车去省城杭州读书。三年后，母亲又站在村头，眼里盈着泪水目送我去军营。多少回，母亲站在桥头，天天翘首等聁那位年轻的乡邮员，当我身处硝烟弥漫的疆场，当我站在边陲的城头，多想化作一朵彩云飞回故乡。哪怕在深夜寂静的军营，还是背着钢枪在黑暗中巡逻，我的缕缕情丝，常常牵挂着远方的故乡和我的亲人。
＂少小离家老大还，乡音未改鬓毛衰＂，今天，我终于回来了，披斑斑白发，蒙一身风尘。忘不了，村头那座土地庙，逢年过节香火旺；忘不了，石壁萧墙雕花窗，左邻右舍挨着房；忘不了，铁匠阿水的打铁铺，叮叮当当打镰刀.；忘不了，老牛拉着水车转，引上河水浇秧苗；忘不了，门前古樟筑鹊巢，鸟语花香春光好；忘不了，捕鱼捉虾摸泥鳅，浑身污泥心里乐；忘不了，河畔桥边夜乘凉，阿福伯的“大头天话”讲不完；忘不了，满眼稻花飘，谷穗风中揺；忘不了，道地搭台唱戏文，露天电影多热闹；忘不了，过年杀猪舂年糕，酒香茶香笑声朗；忘不了，三叔四伯聚一堂，话年岁，说收成，道新闻，探消息，耕读家风万年长......
乡村生活是酸甜苦辣的又是五彩缤纷的。记得上世纪50年代初，村上的道地装上有线广播，喇叭装在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里，挂在富生伯家的屋檐下。当＂东方红＂的乐曲响起，倾刻间男女老少围拢一大圈人。他们感到奇怪，这县城里的声音，怎么通过一根铅丝传过来的?这木盒子怎么会唱越剧?第二件事是60年代初，田畈里竖起一根根木头杆子，架上铁丝，拉入家中，挂着的灯泡会亮起来。好多人痴痴地望着想着，这玻璃里面那根丝红了，灯泡就会亮了?点了电灯却舍不得丢掉煤油灯。但这电灯毕竟亮许多，为了省电费，只是用15瓦灯泡。有的人家只接一只灯泡，里外照明拉进拉出使用。
我寻觅往事的足迹。河边揀树下的牛车埠，村后河浜的抽水机埠，我钓鱼摸虾的小河，种茭白的河滩，种菱角的池塘。还有爬上树杈掏鸟窝的古樟，村西头那条通往县城弯弯曲曲的石板小路，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邻村认识我的人，见了热情的打招呼，诉说陈年旧事，还是那么熟悉，还是那么亲切。是的，虽然光阴荏苒，岁月流逝，浓浓的乡愁依然纷飞在这美丽的春天。恍惚回到当年。无语的默念，藏在了心间，无穷的眷恋，盛放百年。
这个800年历史的小村，男耕女织，安居乐业，改革开放后，以羽绒为主打产业，经济快速发展，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门前停满了轿车，他们享受着现代化的生活。杭甬、杭长高铁建设需要整村拆除，乡亲们顾全大局，毫不计较，村民全部搬迁移地安置。
老家的小村，生我养我的故土，留下我童年的欢乐，留下我少年的足迹。那白墙青砖黑瓦，那是心的港湾，风中袅袅炊烟，那是爱的守望，父母唠唠叨叨，那是家的温暖。无论我走到哪里，那挥之不去的乡愁，那长长短短往事的记忆，那渐行渐远的一片乡愁，永远深深刻印在我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