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她在下着蒙蒙秋雨的周末下午打电话给他，问他：你知道我现在在做着什么吗？他说，不知道。她说，我在缝一双袜子。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现它坏了一个洞，可是来不及换掉，只能穿着出门。我就这样穿着一双漏洞的袜子走了半个城市。在商店里购物，在德克士吃冰淇淋，在咖啡店喝咖啡，在书店里看书。我身边经过很多人，我也经过很多人。他们看到我不算精致的面容，一件深灰色的长大衣，米白色围巾，长长的头发。没有人知道，我穿着的是一双破洞的袜子。我在所有人的眼里，算不上好看，但也不难看。在街角的一家店铺门前，我遇到邻居家的那个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的母亲在旁边买东西给他吃。他在等候。他看着我，认出我来。并且，他叫我：“奶奶”。我有些恍惚，看向橱窗的玻璃，那里映射着的是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影。

我逃开那个小男孩，为自己不自觉的老去感到无名的悲伤。仿佛就在昨天，自己还是有着青春面容的女子。走在大街上，衣袂飘飘，引来众多人的回眸凝视。那还是春天，路两边都是高大梧桐树，树叶子油亮碧绿。我已经忘记自己要去往哪里，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我的心情也从没有过的自然舒畅。我走在那条路上，阳光透过树叶子的缝隙照在我的脸上。我觉得那一刻的自己，才是理想中的自己。而不是如今，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周围的所有全部是陌生的。

我需要保持一种生活的新姿态。重新爱上这个人间的一切事情。可以利用休息时间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完全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想文艺就去文艺一点，想安静就安静一点，想热闹就热闹一点。这一切，要全凭本心。不被别人设下的无形圈套阻碍。我想在图书馆里喝咖啡，想在车站的座椅上听音乐。我想远行，从这个城市里走出去，我想在陌生的地方，静静地，重新开始一切。

如果可能，我还是愿意做一回安静的女子，有着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眼睛无需很大，但有神采。我的背包里有书也有少量的化妆品。然后，我想恋爱。对方是温润有型的男子。他在不远处的近郊拥有一座庄园。庄园里有一排排的高大树木，浓密绿茵，有一片片油菜花海，风一吹，花瓣儿飞舞，蝴蝶和蜜蜂的翅膀上粘着花粉，它们也在飞。风轻轻地吹着，暖暖的，让人想安静地睡去。

我一直想要这样的生活。不必有太多的钱，但温饱尚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感觉生活拮据。我想有一架中档的照相机。拍下清晨时的飞鸟和树林，黄昏时候的青石路和滴雨的屋檐。门口绿色的邮筒里，有新到的信件和快递。远方，总有不太熟悉的人，给我写信。在信里，他们会和我探讨一些关于人生的话题。我在干净的木制桌椅旁给他们回信。写我这里的春夏秋冬，我对某些事物的看法和见解，我的喜欢和我的厌倦。我写：如今是秋深时节了，一场小雨过后，就会气温骤降，然后，天空再阴翳的时候，就不是下雨了，而是下雪。

接下来的整个冬天，需要一个节气接着一个节气走完。然后，春天才会到来。我们的庄园里才会恢复昨日的盛景。我是不排斥冬天的，反而觉得它干净。在冬天里，我可以做很多事情。一切都和生活有关，但一切，都和生活负累无关。生活，就是一幅画。我是执笔人。

她说，我告知你我所向往的生活，并且知道，这一切无人能给。全部来自于我的幻想。我在这个秋天的最深处，穿着一双漏洞的袜子走在人群中，没有人可见我内里的狼狈。也没有人，想要知道我安静外表下活泛的一颗灵魂。是的，一颗灵魂。这灵魂如同秋天的果实一样，坠在枝头。所有路过的人，都以为它是苦涩的，人们都躲避，都逃离。只有这灵魂自己知道，它曾经做过很多的梦。每一场梦里，都有一座庄园，有一排排的梧桐树，和一片片的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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