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美好的人间

 

清明小假期最后一天。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雨并且大幅度降温。但一大早阳光就明媚着，窗外的风呼啦啦地吹。我懒在床上看小说，一次次把自己带进故事的高潮里，我有些汗湿。看向时钟，才发觉是上午八点多了，阳光太浓烈，在乳白色的印花的床单上，它们比我先一步进入浓稠的状态。

休息。且不用起床去做早饭。早有人叮叮当当在厨房里忙着。他要做孜盐羊肉。菜刀不是很锋利，他一点点地“锯”着那块刚刚解冻的羊肉块儿。小米粥在炉灶上的铁锅里吐着大小不一的泡泡。酸菜猪肉馅包子在屉上热气腾腾地蒸着。我忽然就笑了，很大声。惹得那人回到卧室里问我为何发笑。我没有回答，也不知怎么回答，就是觉得很开心。我是为着这日子的饱满且有趣吗？仿佛又不是，这一日和往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我的心情就这么呼啦一下变好了。前一段的所有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我好像又恢复了元气。

小假第一天，去郊外的村子里看婆婆。公公新买了数百棵苹果树苗，已经雇人栽好，我去的时候，他正在园子里给树浇水，且一边浇一边踩实那些树苗的根部。我问，栽树是为了吃苹果，还是为了看花开？他却笑而不答，我也不便多问。站在那些树旁边，听风一点点吹进“林子”里去。风打着旋儿，从“林子”的这端钻进去，又从“林子”的另一端钻出来，发出乌拉乌拉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一种呜咽。

婆婆用大锅炖了排骨，用小锅炖了鸡腿，在案板上切了家常凉菜。园子里各种蔬菜的种子刚刚播下去，还需要一个缓慢的过程，才能让它们得以成长，结出果实。公公婆婆是不着急的，他们要在这里住到秋天才回到楼上去。我也不急，我急什么呢？什么事是着急就能解决的？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佛性了。这倒是好的一种心态。

按惯例，远方的孩子归来，做母亲的是要亲自下厨备菜的。今年偷懒，且有人张罗着中午出去吃烧烤。于是，一家人呼啦啦地风一样跟去了。又说，晚上吃火锅吧，就去家附近的“名都晓荷塘”，傍晚一到，一家人又呼啦啦地奔了那里去。——我在夜色微澜里，看黑蓝色的夜空，看满天的星斗，看我的家人，不知不觉，眼眶里就有了湿气。

早在清明之前，我和阿良就去给老周爸爸扫了墓，送了供品，且在坟上添了一些新土。父亲离开一年多了。时间真的不饶人。我满腹的心里话也不能随意地讲，就在心口窝那儿憋着，生生地疼。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我从不曾觉得父亲是真的离开了，他的身影他的笑容一直在我眼前盘旋着，闪烁着，明亮着。时时刻刻的，我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我的悲伤是一条暗哑的河流。

失去父亲之后，常常回想和他相处的几十年，又总是回想他离开的那一瞬，惊觉命运的残酷和无常。也告诫自己，人生短暂，一定要呵护好自己的亲人和朋友。更要善待自己。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一生。父亲也是。他走完了属于自己的路。我们也要走好自己余生的路。我却也相信，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当我垂垂老去，父亲会笑着来这个人间接我去他的世界吧？我们父女，终会有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心里就释然了。打点起精神做事，不让自己的肉身和思想陷入一个个看不见的漩涡里去。人的一生，总是得到和失去反复交替，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沟壑。同样，贪婪也是。人不能始终在情绪里痴想着旧日的情景。我应该走到新一轮的阳光里面去。我要像一棵植物那样，在春天到来之后，及时地发出绿色的芽孢儿。我应该更从容一些。

这一日午后，送爱子明泽回他所在的城市。在高铁车站检票口与他惜惜而别。他频频回头，示意我可以放心回去。徒步而归。路边的小草已经冒出了地面，临近的一棵山桃花已然绽放。我不觉就痴呆了。在那树下盘桓了一刻钟，却忘记了拍照，我就那么什么也没有思想地站了一会儿。原来，春天真的到了，这真让人感到惊喜。

回家后，洗澡，更衣，收拾家务，一遍遍擦干净我乳白色的地板砖，在某一时的空闲里，依旧打开手机读小说。在某个篇章里找到共鸣点，不自觉地沉沦。天还未黑，就接到明泽的电话，他已安全到家。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手上的活计就加快了速度。

后来，我在铺满夕阳余晖的床上静静地躺下来，我心里的欢腾脉波一样荡漾着，继而，它们又恢复了平静。——这是美好的人间，这是美妙的人间，这一切，多么有趣，多么可爱，多么让人想要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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