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一场秋雨是从中午时候开始落下来的。雨越下越大的时候，我正在一辆公交车上。车里人数不多。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紧挨着坐在离我不远的后排座位上，叽叽喳喳地聊天。话题不过是买了什么好看的衣服，哪家店铺正在打折。我一向对这些不感兴趣，平时买衣服也是固定的几家，因此闭了眼睛假装瞌睡。

下车的时候，雨已经暂停。在路边走，柳树上有雨滴从叶片上滑落下来，溜进我的脖颈里，令人惊讶的凉意。路过门口超市的时候，有三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穿着环卫工人的衣服靠在墙边打盹。许是躲雨躲累了，就地睡着了。我想起有一位喜欢摄影的朋友这段日子经常街拍，每一篇摄影作品都取名为《活着》。我也拍了一张，幸好无人发觉。再回头的时候，那三位老人还在继续睡着，很是享乐的样子。

院子里聚集了一群人。

我常常想的问题便是一个人如何活着才算不辜负人生。而每一次看到这些人，我都会对人生产生更多的歧义。一个打工者，用自己的身体和健康换取银两，但到了最后，因为遇到不讲信用的老板，这几两银子拿到手还要费尽周折。他们或者蹲在屋檐下，或者站在过道上，来往车辆不停地按动喇叭，他们散开，然后再聚拢。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岁月的划痕。这是不受人待见的场景。

母亲煮了粽子。还是正月时候冷冻到现在的，吃起来还算软糯可口，吃了一个，我就饱了。按惯例午睡。躺在母亲身边，一开始还能听见她说着什么，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再醒来，发现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那群人也消失不见。这淅淅沥沥的秋雨，扯不断撕不乱的，缠缠绵绵的，怕是要下到夜里去吧。

我母亲近来有一点糊涂了，洗好的衣物放在哪里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我常常呆着，看着她陷入沉思。在母亲的身上，我似乎看到了明天的自己。只是我没有母亲身体强健。她的孩子不及她坚强勇敢，也不及她有抵抗生活的能力和本领。唯一相似的是，她的孩子和她一样，老实，坚忍，好强，倔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在生活的浊流里，我努力地苟延残喘，也做不到母亲一样的心胸开阔。

有时候想，幸好我的孩子与我有很大的不同。我曾经格外庆幸他不喜爱文学，更不会像我一样每日吟哦着风花雪月，他比我更能看清现实的本相，初入社会便已晓得人生如戏。且一直好学，不肯服输。我在他身上，看到一道道光芒，那是青春之光，希望之光，这些光，有着瑰丽颜色，是美的，是亮的。

这一日临睡前，一位姐姐在微信里找我聊天。我们相距不远，但也有几年不曾相见了。这几年，她的母亲，我的父亲，相继离开人世，我与她经历了同样的撕心裂肺，因此有了诸多共同的感触。交流的过程当中，我们不提及不快乐的事，只聊家常。这几年，她的身体出现状况，刚刚做了手术，目前正在恢复之中。她看人生也比我看的通透。这一时，她只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啊？我说，等我心绪平和了，就去看你，且要在你那里住上几日，陪你好好聊聊，我们有很多的话可以说，有很多的故事可以讲，有很多的未来，还可以一起畅想。

夜渐深的时候，我去窗前看雨是否停了。窗外不见雨，只有无数的灯火璀璨。分不清个数，只是一片一片地往远处蔓延开去。而我知道，每一盏灯光的背后，都有一个家庭。每一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我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人活着，真好啊！可以看见这么多美好的景色和事物，而且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我们的心里还有希望有寄托有梦想存在，这就是一种幸福吧？嗯，我想，一定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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