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静观皆自得，四时佳兴与人同
有一年冬天，她回家，母亲问她要不要睡一起，挤一起暖和。
她说习惯一个人睡。
母亲说那把毛毯给铺上，她说老样子。母亲笑笑，柜子里找铺蓝底白花床单，放装着干野菊花的枕头，这是她的老样子。不知为什么，她喜欢床单上的粗纱，喜欢野菊花的药味。
她在另外一间房里和父亲拉家常，东拉西扯，夜有点深了，她去睡觉。推开门，她看见母亲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她说，妈，你睡这儿呀？
母亲坐起来，披了衣裳，回自己房间。她说，你想睡就睡这儿啊。母亲说，你睡吧，有话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她上床，被窝里暖暖的。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语气，并没有不让母亲睡这儿的意思，瞌睡上来，也就睡了。
第二天，母亲忙前忙后，一点也没有责怪她。按照往常，她想着母亲要批评她一通，比如小时候你尿床，我把你换到干地方，我睡在尿摊子上。比如，你6岁分床，天天赖在我床上……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咧，嫌弃老娘了呢。
有一年夏天她回家，母亲做一盆乌土土的凉粉，捣了蒜，调了汁，颤颤地端了一碗给她。她问，是啥粉凉？母亲让她尝尝，她了一口苦得吐舌头，原来是苦荞凉粉。她说，这怎么不是小时候的味？不肯吃了。母亲笑笑，也只是说了一句，我听你说想吃呢。
母亲头发有一丝白，怎么劝也不肯染，一心想着银发飘飘。可母亲没有等到白发白，一声不吭地走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心梗。那时，她的孩子四岁，上幼儿园。
有一天，孩子奶声奶气地背三字经，融四岁，能让梨；香九龄，能温席……
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落啊落，她突然明白那个冬天，母亲睡在她的床上，并不是要和她一起睡，而是想把她的被窝暖热。而那碗苦荞凉粉，因为她小时候回外婆家吃过，念念不忘，母亲费了很多力气在娘家找回二斤苦荞粉。
她回家，躺在母亲的床上，就像母亲那样躺着，她想把被窝暖热，好像，怎么也暖不热。
很多时候，我们想要孝顺父母。回过头想，却是他们在孝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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