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这些花儿坐在一起
作者：梅坞雪主
清早五点前便睡醒了，我寻思着该起床了，昨晚读的道家养生法里说，一个人不该睡得太多，会失去元神，要尽量保持清醒以守护自己的元神。这话在一般人听来一定及其荒谬，但于我是亲身实践两个月了，对健康十分有益。最近一次是十天前，我去武夷山，不知是在路边摊吃饭感染了，抑或吃东西上火了，我感到喉咙发烫，脑袋热得出现低烧状态。当时没有随身带体温计，但估计37度多了，换作从前遇到这种状况，我一定慌神了，到处去找药店买药，这次我却非常镇定，因为已掌握中医常识和道家调息吐纳法。晚上大家聊天喝茶到很迟，睡前我向酒店要了一个脸盆泡脚，然后给自己加盖了两层被子。也许因为喝浓茶或因低烧，我十点躺下一直到十二点都没有睡着。我就裹在被子里调息，直至三点多才睡着了。五点半由于闹钟响，我们要早出发去爬山，我醒来，退烧了，精神状态很好。我便将自己的治愈方法告知同行的朋友，朋友吃惊地表示也曾听说调息吐纳法的好处，但亲眼看到我如此，更加相信了。被人信任是一种快乐的事，尤其当我们真心对待朋友时，若还要被怀疑，或被否定，便觉得与人相处之辛苦，不如和花儿坐在一起。
我五点起床，到阳台和花儿坐在一起，继续运用我的调息法。那时天黑，闪电在天空来回游荡，仿佛在寻觅要报仇的对象，不时地低吼一两声来警告：“不许作恶，不许有害人之心！”我坦荡地双腿盘坐在阳台的席子上，内心十分安宁，深呼吸时牡丹花香沁入心脾，令人爱上和花儿坐在一起的美好感觉。调息了一会，听见雨哗啦啦地落下了，想起母亲说的这两天下雨，正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昨天没有任何预兆地发生了一次地震，虽然地震中心在台湾花莲，但我坐在家中也感觉到了强烈的摇晃。我住的是长型的公寓楼的四楼，照理是不该有这样强烈的摇晃感，何况楼上和单栋的楼。摇晃了大约几分钟，大楼渐渐安静稳定下来，仿佛一个发怒的怪物又被人遏制住了脾气，只得忍住，让人心里有些发毛，不知何时突然再发生。因此，昨天的动车都停了，要回家拜祭扫墓的人都留在了半路上，这可真是“路上行人欲断魂”。
养生最重要的便是心静，我和花儿坐在一起，想的不少。一场小雨后，天突然就亮了，仿佛泥泞的黑夜被冲洗干净了，透出了光芒。我看了看四周的花儿。这些花多数是昨天通过朴朴购买的，摆在阳台上，围成一圈，把阳台这一小角落打造成了花园。阳台外还有一排黄花风铃木、一棵高大的树木，与阳台上的这些花儿互相映衬，便于我春天坐在这里感受满满的春色的美好氛围。坐在鲜花的中间，感受花香幽幽地飘浮在我四周，读徐志摩的诗文，我真觉得自己是多么幸福的人。
天色越发亮了起来，我凑近去闻花香，铁炮百合、黄色系百合、油画牡丹、茉莉、洛神玫瑰、白色风铃花、白色雀梅，各有各的香味，即使没有明显的香味，也还有自己的一种无味的花香。铁炮百合的花香很宜人，但闻过茉莉后又显得浓郁了，不够茉莉的清新。这是茉莉为何被誉为佛教四大圣花之一的缘故。我的父亲在世时，最爱的是茉莉花。闻着茉莉花香，我想起了父亲……但只能想到这里，不能再想，眼泪已在心里打转。
我继续细细地一一品味这些花儿们，以为此刻没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却忘了身后有一只猫正爬上纱窗想冲出来。这只猫的名字叫兰兰，是一个初长成的少女，近来受到春天的招惹，总喜欢凑近我家荷尔蒙正盛的男孩，抱着他的脚撒娇，撒娇后再用尖利的牙齿来咬一口，试试味道如何。猫狗凭借人体散发的气味来分辨人的性别，办法如此简单，但对于嗅觉退化的人而言却是不可思议的。我想起去年在小区里遇见一只猫，它和我对上眼后，就开始跟着我，跟了一段路后，由于被一只拦路狗给吓住了，不再跟随。但第二天晚上，它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把我吓得不轻。它和我陌路相逢，并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也没有尾随我回家过，怎样精准地找到我的家门口来，而且一直对着我撒娇，似要住进我家来。猫少女看到流浪猫来骚扰我，尤其有意和她同居，占有欲令她发了疯，因为此前已有一只小区的流浪猫到我家来，被我收养了，占领了猫少女的地盘，再多一只，可实在是令猫少女焦虑烦躁，家人也感到负担比较重，于是没有开门让这只憨憨的橘猫进屋。我就在门外给橘猫安排了一个窝，可是橘猫不领情，不像上一只流浪猫在我家门口停留了好几天，让我实在不忍心赶走它，就成了家人。橘猫呆不到过夜，看我无意开门让它住进来，对于我的善意抚摸也有警惕性，最后在门口滚着撒娇一会，看毫无失望，悻悻地离去了。后来住在我家的流浪猫小雪妹妹也由于不愿意和猫少女分享我的爱，又渴望自由，终于在某一次我对它提出文明的约束时忍无可忍地离去了。此后，还有一只白色的流浪猫来我家觅食，我就开始在家门口习惯性地放一些猫粮，避免这些访客失望离去。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小区的流浪猫都选择来我家，难道它们之间会互相传递消息吗？知道我家能提供免费包吃住吗？动物的世界真的还无法了解，距离人类太遥远了。
猫少女在我身后的纱窗内已经忍不住性子了，对于春的渴望，让她总想抓破纱窗逃出来。我就把她抱出来，她果然就开始闻花香，吃花的叶子。她此种恶习难以改变，导致我屋内有两盆兰花被她咬死了，只能在阳台养花了，而且禁止她单独来阳台漫步。猫是不可以和花儿坐在一起的，还不懂得这份恬静的浪漫。
花下摆了两本书，一本是徐志摩的诗集，一本是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短篇小说集。这几个月，我读了徐志摩的诗文后发现现代人对徐志摩有严重的误解，这当然由于他婚姻变故导致的，但只要认真读一下徐志摩的诗文就能明白徐志摩是那样一个真善美的君子。他的大量诗文是作假不了的，但凡读了他的诗文，不爱上这样一个真诚，像孩子一般为追求真善美而飞蛾扑火的君子是难的。所以，张幼仪即使离婚了，还是爱了他一生。他周围的女性没有不喜欢他的，包括最冷傲的冰心后来也尝试亲近他。冰心是年长成了祖母后才变得可亲了，否则年轻时那般冷傲、自以为是，代表了旧观念的文人，是不受新观念、思想开放的知识分子胡适、沈从文、徐志摩这些文人喜欢的。
民国时，知识分子都在抵抗包办婚姻，但都不忍心让慈母伤心，只得被迫和不爱的人日日相对、无语凝噎。这样的日子是如何煎熬人，相信大家都能理解，这是林觉民从事革命，“为天下人谋永福”的缘故。林觉民自幼看着养父母无爱无性婚姻带来的精神痛苦，尤其养母因此抑郁而终，对于包办婚姻的痛恨自然是深恶痛绝。包办婚姻是反人性的功利结合。徐志摩在无力给予张幼仪幸福婚姻的情况下，决心和她离婚，给彼此自由，各自重新选择幸福的婚姻。这样做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否则就会引起拥护一夫多妾制的人痛恨。
那些妻妾成群的有钱人哪里舍得离婚，给不爱的妻子以新生活的自由呢，宁可关死她们一辈子，也不会同意她们带着自己的骨肉离开。徐志摩做到了，不爱就放手，给张幼仪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否则他也可以不离婚，和郁达夫、鲁迅一般，不和妻子离异，在外另有一个妻子。
但徐志摩不愿意这样，宁可自己背负恶名，也要清清白白地做一个被卫道夫们唾骂的“渣男”。如果说徐志摩是渣男，包办婚姻制度下妻妾成群，只负责洞房，不负责爱和尽丈夫责任的大老爷们比如痛斥徐志摩的梁启超就更加可恶。梁启超为了繁衍后代，娶了妻子的丫头做妾，生了九个孩子，却从未给这个妾名分和应有的待遇，孩子们也不能称她为“母亲”，只能始终视她为家奴，这样的婚姻对女性难道更好吗？
那些痛骂徐志摩的女性还是别相信网络的造谣段子，跟着一群腐朽的卫道士糟蹋一个一生都在坚持真善美的君子的清誉。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都如此爱护徐志摩，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痛斥徐志摩呢！请读一下徐志摩为苏州女中写的演讲稿《关于女子》：“在事实上，在这百年来女性自强的努力也已经显明的证明，女性只要有同等的机会，不论在那样事情上都不能比男性不如。人类的前途展开了一个伟大的新的希望，就是此后文化的发展是两性共同的妾，不再是以前似的单性的活动。在这百年来虽则在别的方面人类依然不免继续她们的谬误、愚蠢、固执、迷信，但这百余年是可纪念的，因为这至少是一个女性开始光荣的世纪。要做一个新女子，坐一个艺术家或事业家，要充分发展你的天赋，实现你的个性，你并没有必要不做你父母的好女儿，你丈夫的好妻子，或是你儿女的好母亲——这并不一定相冲突的。新观念是要你做一个真的活人，有血有气有肌肉有生命有完全性的！新女子的求学问是一种发见个性必要的过程。新女子的志向应是与男子共同继承并且继续生产人类全部的文化产业。她的天才和能力应贡献给社会和人类。”
因为徐志摩对女性的尊重、理解、支持，鼓励张幼仪去过自己的生活，追求实现自己的梦想，才能诞生一个新生的企业家张幼仪，而非依靠旧式徐氏家族赖以生存，终日愁眉苦脸等待丈夫回来的可怜妻子。你们说，徐志摩是为了张幼仪好，还是要她过得不好？包办婚姻，并非自由恋爱而被迫走到一起的夫妻，一方不爱了，放手也是一种新生，总比徐志摩哄骗张幼仪，又另外娶妾来得光明磊落。张幼仪知道徐志摩不爱自己，爱是勉强不了的，而且自从离婚创业后，也遇到了真正相爱的人，给予她真正的幸福婚姻，岂不是更好吗？若说张幼仪受了伤害，这都要怪当时的包办婚姻惹的祸。比张幼仪悲惨的旧式婚姻女性更多，枚不胜举。张幼仪到底成为了一个全新的现代女性，成为现代女性独立自强的楷模。
和花儿在一起，真善美的感觉令人想得多。近来读博尔赫斯的小说《永生》也十分感慨，永生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但永生并非好事，到百年后，亲人好友都相继离去，后人很难再和自己产生情感联系。人多是为了一种情而来到这人间，当该还的情债还了，该讨的债也讨了，这后面的漫长日子又该做什么好呢？那些所谓的爱好，无论多么高尚优雅，都不过是人寄生人间的打发无聊时光的琐事，有也好，没有也好，对于自身的修身养性并没有多大的益处。这就回到了本文开头所言的，人终究是要守持自己的元神，否则病就来了。没有健康，何谈什么情欲和名利、爱好呢，除了养生之外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所以圣人都喜欢隐姓埋名地隐居，安静地独处，不受这世上多余事的烦扰。把爱好、名利、富贵看得高于一切的人都是愚蠢的，最后身体都要为此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
想想吧，人生短暂，最美好的时光便是和花儿坐在一起，其余的事都是烦人，没有比独自静坐更有利健康了。
前天我到省老年大学授课，为了去赏花，刻意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到西禅寺对面的路边去拍风景，看到落满街头的羊蹄甲被车轮碾压，被人踩烂，而正在飘落的花儿似乎在天真地从树上调皮地往下跳，企图感受随风飘摇的自由美好，却不知终究要落到地面的悲剧和惨状。我心疼这些正青春美好的花儿，就把尚未被糟蹋的新鲜落花收集起来，送入旁边的河流中，或带回家和我家的花儿放在一起养着。每年四月，我都要到街头送这些落花入河流，百做不厌，仿佛在净化我的心灵，也是为了修养我的慈悲心。
昨天上午，地震结束后，我赶去白马河寻找紫藤花。人生无常，还有什么事比在花下修身养性更重要呢！此时，河岸摇曳的红花酢酱草与空中飘扬的紫藤花相互映衬，流翠泄玉的白马河映照出了这河间紫色的浪漫。人们听说花开了，赶集似得追来，互相喜滋滋地传递这个消息，指导花开的路径和方向，仿佛到了极乐净土，只有喜悦的分享。
这一天刚好是我好友的生日，她那么喜爱花儿，休息日总是漫山遍野地追着花儿跑，前一日还约我去十六中学，看一场浪漫的白流苏的盛宴，又和她同往我的母校看紫藤花开。我抱着自己的书《流翠烟台山》走进母校，仿佛是抱着一尊遗像来看望早已病逝的、再也见不到的我敬爱的语文老师。每每想起她，我就感到无限的遗憾和悲伤，那么年轻美好的生命，在我毫无知觉时痛苦地病逝了，而我还一直等待着自己更优秀了，才有勇气再去感谢她当年的知遇之恩。学生被老师信任理解，多么幸福啊！她的爱让我爱上了文学，爱上了成为一个优雅的女诗人。回家后，我在自己的粉色少女画作上添加了几绺飘逸飞扬的紫藤花，纪念我敬爱的恩师丁萱儿
在这清明节之际，以此篇寄托我对恩师和过世亲人的哀思。还有许多话想说，但有些话不敢说，尚未说，已经哽咽，生怕写时泪如泉涌，写不了，写不了的思念，就留在心里怀念吧……
备注：自中学开始，我有许多的笔名，这十几年主要是用璎洛，如今又起了几个别号：梅坞雪主、玉岛诗姑娘、竹君，还有一个皈依的法名：佛子印月。以前我在意用什么名字撰文，要留下我的大名证明是我写的，如今不大在乎了，都是虚名。当然一些严肃的文章必须写真名实姓，文责自负。朋友问，是否又改名了？我说从未改名，只是多了几个别名和雅号，本身不动，你认识的我又是哪一个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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