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和农村之间的理解距离
作者：孟丰敏（璎洛）
福州白马路
理解万岁这个词，不论用在哪个方面，都让人心动。尤其是城里人和农村人之间，如果能够互相理解，不只是解决城市户口问题，还能解决人口问题，甚至能解决因人口流动带来的其它问题了。那么城乡人之间的理解距离究竟有多大？我用一件最近发生在自身上的事件来说明。前几年因为城市发展需要，许多老房子被拆迁了，使得许多居民有了更新住房、装修住房的迫切需求。这个需求带动了福州装修行业经济的迅速发展，同时大量解决了部分农民工的就业问题。
福州金山闽江
我们家在离市中心较远的老城区的旧社区，以银行按揭方式买了一套房子。装修期间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各种工序的工人会不断地提出各种非分要求，有的要求增加不必要的材料以便从商家拿回扣，否则就说无法保证工艺质量；有的做工一半要求加薪，否则说家里困难，做不下去了；有的敷衍了事，质量糟糕。我家装修了一半，感到疲惫不堪。总之，这一场装修让我们受了不少罪。
福州三县洲大桥
到了油漆那个工程开始时，我请假在家里盯着，希望工人按时保质地完成任务。油漆工见我监工，一开始百无聊赖、漫不经心地抹着墙上的腻子，活做得很差。我同他聊天，问他是哪里人，做这行多久了。他就和我聊了起来，说了生活上许多的艰辛和家庭的矛盾，最后羡慕地说如果也能像我一样年纪轻轻就当了老板，再买上这样一套房子就好了。我听完很郁闷。其实他所经历的一切艰辛，我都经历了。我们之间不同在于身份和文化上的差异。我住在城里，他住在农村；我大学毕业，他小学没毕业。
福州夜景
于是我告诉他，我靠努力工作来谋生，我靠父母积蓄帮助、银行按揭买一套房子。而他呢，虽然在外辛苦工作，但赚的钱可以提高生活质量，或者用来改变孩子的身份（农转非），因为他在农村已经有一套大房子了。而且如今农村土地贵，老建筑都价值百万，所以他就是一个土豪。他听完，很吃惊，怎么也不相信他的老房子竟然是个宝，他是土豪，我是房奴。他开始纠结，他是土豪，为何来给房奴打工呢？
他不相信我是一个打工仔，不相信我说的银行可以按揭买房子，依然坚定认为只要在城里买得起房子，就是老板、有钱人，不相信城里很多人是房奴。我说，城里的房子也不能住一辈子。他摇头嘲笑我。虽然我们对这件事的理解不同，但因为这次聊天，我们之间的心灵距离小了一点，后面几天虽然我仍然来监工，却受到他的欢迎。他不仅认真做事，还愉快地和我聊天。
福州鲤鱼洲柴埕厝
他后来又告诉我，他们一伙装修朋友根本不看报，只会聚在一起打牌，听到的许多新闻都是虚假的小道消息，真事反而不敢相信，比如我说的在城里买房很多人都是靠银行按揭。因为无法分辨这类真假信息，他这些朋友对城里有房者产生了偏见，乃至工作中产生一些负面情绪，故意为难业主。我问他，你是农民工，本来就被轻视，如果你再不好好干活，人家不是更不尊重你吗？他嘲笑我单纯，说文化人才讲人格尊重，他这样的只要业主付清工钱就是对他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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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油漆工序结束时，我和他之间的理解距离已经非常小了。他跟我说，等他再多赚点钱，就把农村价值百万的房子卖了，去银行按揭一套城里的房子，成为城里人。我恭喜他：用你的话说，你有了城里的房子也就成了老板了，是有钱人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时候，我感觉我们之间对有房这件事已经互相理解了，终于没有距离了。但我忽然会想，如果我和他换房子，把我价值一百多万、只能住70年的新房子和他价值百万的老房子、土地交换一下，他会同意吗？如果可以，我就抛弃城里的工作，到农村去隐居养老。他听完又愣住了，感觉城乡人的观念差别太大了，对他无疑是巨大的观念地震。那城乡的房子换吗？他又纠结了……
人最纠结的就是观念，一个观念可以颠覆一个世界。因为观念错误，农民工这个庞大装修队中许多人对城市有房者充满负面情绪。而这种理解问题的情绪太重要了，影响严重。我虽然不是农民工，但作为普通工薪阶层，和他们所处的经济水平不相上下。我在城里银行按揭一套房子，背负30年的债务，几乎养不起一个孩子。他在农村拥有一座永久居住的老宅、一块农田，基本没有债务，养育两个孩子。但我被他误解为有钱人来敲诈，被他当作剥削阶级来气愤，令我这个房奴极度郁闷，却非常无奈，觉得无限悲哀可笑。
城乡人之间为什么不能互相理解？通过真诚交流，发现这不是经济悬殊问题，而是文化观念问题。如果农民的文化水平都提高了，对事物的认识理解水平也提高了，还会想到城里来买背负30年债务的火柴盒公寓房吗？而且因为养房子可能养不起孩子。他们建设好新农村，在农村盖别墅不是很美的事吗？
可是因为理解原因，他们想住到城里来扬眉吐气！结果现在一部分恐惧围城的城里人回归乡村了，在乡村盖大别墅，重新打造明清老建筑当土豪，有的艺术家则在深山桃谷里当隐士；而一部分农民工也终于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城里的小阁楼，也被误解为傲慢的城里人、有钱的人了，但他们又开始怨恨城市的逼仄、压抑和城里人的冷漠无情，怀念农村的单纯美好，在精神分裂中痛苦地生活着。
公园路振庐
或许乡村的环境改造，会让农村成为美丽的生活休闲区，城市则变成商业娱乐区，这样一种功能性的区域划分，才能真正解决城乡问题。而作为城市区域内部，也应该进行功能性划分，每个区域有自己的功能和特点，比如仓山区自清末开始已成为福州重要的文化教育区域，那么，艺术文化机构便可以集中在这里，把这里的老建筑都打造成艺术工作室，艺术家一定会保护好这些老建筑，也能让老仓山的艺术环境变成旅游景点和电影拍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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