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很短。我只把天亮那一刻，归于早晨
那时候鸟的鸣叫高于想象
神的窗户紧闭，有不能触及的痛
众生往来，带着各自的雨水
光线。一个月亮在屋脊上隐约可见
而天光大亮，城市的葬礼戛然而止
这干净的现场，死亡再也来不及发生
屋檐下，只有等待飞行的翅膀
悬而未滴，亮晶晶的晨露
一个人在故乡走来走去
看到荒野辽阔，到处是指路的明灯
到处是，无所畏惧的蝼蚁
我努力释怀，也不过是内心空荡
却又泪流满面的游子
神怎样带走几个亲人
又怎样带走浩瀚星辰
我无从知晓。遗址公园里的骸骨，瓦砾
流落半生又被救赎的老物件
刻意而为之的燕麦田
多么大的圈呐！像是装满水的瓶子
谁拿起来晃晃，都有雨水渗出
这个早晨是新的。落在手背上的光
也是；一成不变的事物那么少
但阳光下的太阳花，一定是新的
只是偶然在院子里清扫
却有幸看到一朵花的绽放
我确定它同样是新的，我们相互点头
各自忙碌
如果可以，头顶的紫藤也是新的
尽管它不再开花，但树梢几枚好看的黄叶，并不是只有秋天才有
还有蔷薇，薄荷
它们新鲜的种子，正从我的身体里
掏空这个早晨，所有的冷静
说起父亲。我胸口隐匿的疼，又开始发作
书架上那么多书籍，我找不到更加悲伤的词语
找不到可以平复的借口
时间更像是村口的旧磨盘
搬不走又无用。两边的人只隔着一捧土，便长长久久了......
还是痛。我被所有人簇拥着，跪在那片瓦砾堆上时
我也声嘶力竭哭泣过。
借口罢了，多少年以后，我和鱼一样的记忆里
只剩一堆乱麻
在傍晚的湖边停下来。看野鸭子相互追逐
芦苇荡一点一点被暮色吞噬......
九月了，八月的信还没有寄出
园子里又长出新的油菜，冬麦
“这只是一个过程”。除草的妇人一边清洗镰刀，一边驱赶成群的野鱼
她好像并不惧怕曾被月光抚慰的十指
再一次生出芒刺。多么令人心碎啊
这粼粼波光
沉入水底的，未必只有骸骨，鱼刺
靠近河岸的皂角树，也经历过些许别离
今天，我想到董家湾的夏天
夜色抖落风尘，又落在云坡长的麦田里
远去的亲人，暮色中的矢车菊
被一次次唤醒
我竟从未失去——这天空，流萤
黑暗里大声歌唱的金铃子
记忆里的穿堂风，正吹着妹妹薄薄的肩胛骨
(那里有脆弱的蝴蝶，和蜻蜓）
这也是你的童年啊。是穿过杏林的小河
叫不出名字的白色花；
妹妹
是教会你大声啼哭，喊出第一声妈妈
的那颗流星吗？
刚刚过去的清晨，似乎与我有了某种罅隙
我坐在这里，竟久久不能感受到天亮
是我想要更多吗？
屋顶上的青瓦那么安静
麻雀在和鸽子抢食
风有时吹进窗户的夹缝，又暖又软
这样多久了?
比起那些树啊，花啊
我总能得到更多，却可以硬着心肠
从一个阴天，一朵落花身边扬长走过
可这多么值得庆幸
好像我拥有了一小片阳光
也同时拥有了阳光下的众生
如果凌晨以后，那只寻春的猫不是从屋顶走过
如果屋顶之上 ，它不曾反复撕咬
如果松动的瓦片侥幸，躲过破碎的命运
如果我们，在彼此平静的表情里找到抚慰......
我注定好命——这里所有门窗、书籍
新旧浮尘，都可以作证——
四方窗以外的清白月光；大雪留下痕迹
......黄花落地，蛛网横结
我们数次聆听到鸟类哀鸣。
绝对的事物那么少
今年的雨水只催生了今年的荒草
故土和遥望。我无力窥探
还要一一细数吗？我好命的十指枯瘦
抓过的流沙入江入海
我打马行走的南山，梅花
又落了几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