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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泉与水瓶座 | 中年文青的突围——假如苏东坡跳江成功
假如苏东坡跳江成功
中年文青的突围
——心泉与水瓶座



编辑/霞满天





上一期(↓)




人到中年百事哀。中年人要面对的危机可能包括但不限于:颜值缩水、身体滑坡、事业瓶颈、感情荒漠、亲老子幼、左支右绌、睡眠不足、神经衰弱,卷又卷不动,躺又躺不平,捞也捞不到,逃也逃不掉,往事不堪回首,前路一片茫然……于一片茫然之中,我想到一辈古人——苏东坡。





01
跳江始末

苏轼是北宋中期文坛领袖,其文化地位无论是在文化史上,还是他所处的时代,都称得上顶尖拔萃,如众星捧月,风头无两的存在,但北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他42岁的当口,一场飞来奇变,却逼得他想要寻死。


这一年四月,苏轼调任湖州知州。上任后,按规矩要给皇帝写感恩折子,于是他给神宗上了《湖州谢上表》,按说你写这样的官场文章,简简单单就好了嘛,但苏轼是什么人?大才子嘛!岂肯循规蹈矩草草了事?他于是“文采飞扬”地在表中自嘲:“陛下知其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


这些话即使在我们今天看来,也多少带点阴阳怪气和指桑骂槐,不是老苏你这是跟谁俩呢?这是跟皇上谢恩的语气吗?当时神宗皇帝正推行著名的“王安石变法”,王安石因为种种矛盾已于几年前离开了京城,现在变法由神宗亲自主持,朝堂之上主张新法的“新党”与反对新法的“旧党”势成水火,局势波谲云诡。


老苏就是因为不支持新法,所以在八年前(1071年)被贬出了朝廷去当地方官。他先后到过杭州、密州、徐州,如今来到湖州。


他这一路走过来政绩颇多而佳作亦不断。在杭州写下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名句,在密州时一面豪气干云“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一面儿女情长“尘满面,鬓如霜,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还有那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出了朝廷的苏轼诗境全开,官虽没有越做越大,名气倒是越来越响。


但名气越来越响,也让苏轼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随性”了,于是他的这封《湖州谢上表》出了大问题!


什么叫“愚不适时,难以追陪先进”?这是在讽刺变法是糊涂冒进吗?什么叫“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是暗指谁在生事?又暗指谁在害民?于是这些话果然被人利用,再加上其他憎恨苏东坡的人搜罗的各种“有问题”的文字,最后倒苏派拿出份份弹章,说苏东坡“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衔怨怀怒”、“指斥乘舆”,一时间朝堂遍是倒苏之声。


不论其他文字,单从这封上表来看,苏轼的整体状态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岁中进士,宦海沉浮多年,如今誉满文坛的成熟大臣,倒像是个欲求不满,满腹牢骚怪话的中年文学愤青。你说你不赞成新法就不赞成好了,在朝在野不赞成的人很多,干嘛搁那炫耀才华,摆弄文字,搞种种阴阳怪气,仿佛是别有用心一样,非要授人以柄呢?


如果别人乱写,也就罢了,但苏轼是什么人?他的任何一篇文字都是用震古烁金的书法写出来,受天下人追捧,每个字都要流传后世的呀,这还得了?于是宵小作祟,神宗震怒,在这年七月,也就是老苏在湖州上任三个月后,御史台抓他的人来了。


大祸临头的苏轼露出了文人胆小懦弱的一面,他躲在后衙不敢出来,最后却也不得不狼狈地出来,套上官服,让人捆绑着一路游街示众,押送到江边。书云:“撰促轼行,二狱卒就直之。即时出城登舟,郡人送者雨泣。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


余秋雨先生的《苏东坡突围》里这样写道:“全部遭遇还不知道半点起因,苏东坡只怕株连亲朋好友,在途经太湖和长江时都想投水自杀,由于看守严密而未成。”


其时这里需要说明,看守严密固然是一个原因,因为对于罗织这场罪名的那群人来说,好戏还没有开场呢,各种刑具在等待着老苏,不让你这位天子骄子尝尝死去活来加身败名裂的滋味,我们怎么够爽呢?怎么能这么便宜你呢?所以有时候解救我们的,未必尽是朋友,也有敌人。





余秋雨先生将构陷苏东坡那群人的心理归结为羡慕嫉妒恨,我觉得挺有道理。同样是文化人,凭什么你苏东坡的诗、词、书、画、文样样拔尖?大家都是凡人,就你要成仙,那怎么可以呢?想着法子也要把你拉下来,然后踩在脚下。


跳江不成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苏东坡也的确死志不坚,毕竟名高天下,文重当时,又正当壮年,就这么两眼一闭,“扑通”一声,不明不白投江死了,任谁也不能心甘。


所以苏东坡想过跳江,可能也尝试过跳江,但并没有跳或没有跳成功,如果他成功了,那便没有了他后半生的那些佳作,没有了《卜算子》(缺月挂疏桐)、《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念奴娇》(大江东去)、《前赤壁赋》、《后赤壁赋》、《西江月》(玉骨那愁瘴雾)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挺不过这一个至暗的时期,便没有了我们认识的那个苏东坡。


02
中年文青

我认为,苏东坡没有选择死,其根源在于他即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更是一个不断追梦的中年文青,这是他区别于普通文臣的地方。


他的突围,不是突破官场桎梏和小人围攻的包围圈,而是束缚他思想和灵魂的那障目一叶。


苏东坡在牢狱里遭受的拷打和侮辱,使关在隔壁牢房的另一个犯官都看不下去了,写道,遥怜北户吴兴守,诟辱通宵不忍闻。


严刑拷打对肉体上的折磨,加上诟辱通宵逼其承认”妄自尊大”、“衔怨怀怒”等罪名时精神上的折磨,如同命运的砺石,在摧残苏轼的同时,更淬炼着苏轼,在这样的环境存活了下来,大抵自杀是永远都不会的了,而一个像苏轼这样的人,在被摧残到千疮百孔后如果还能够不死,则多半是要大彻大悟的了。


谁也没想到,最后在营救苏轼的过程中,发挥巨大作用的两个人竟然是“新派”的变法领袖王安石和章惇,这再次讽刺地证明,有时候关键时候帮助你的未必一定是朋友,也有可能是你曾经认为的“敌人”。最后由于太后和王安石等一批人在求情,最终苏轼保住了性命,被贬往黄州。





1082年,苏轼寓居黄州定慧院,在此他写下卜算子 (黄州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他此时带罪之身,官署没得住,只能在外借住,亲朋好友多无音讯,往日繁华归于落寞,他的苦除了生活困顿之外,还有无边的寂寞,而寂寞到底,却仍然是——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他这中年文青的脾气,其实还在。


什么叫中年文青的脾气呢?其实就是三个字——不合群!什么叫不合群?拣尽寒枝不肯栖,就是不合群。那什么叫合群呢?写一些歌颂圣主和新法的文字,你不就立刻“合群”了么?或者退而求其次,保持沉默吧,也算“半合群”,但苏轼没有。他虽然没有,却也学聪明了,惹来嫌疑的文字他也是不会写的了,这就叫成熟。君子不反复横跳,可也不能主动立于危墙之下。


但此时的他,已经想得很开了,由青年人的豪情万丈,转为中年人的旷达深邃。仍然是这一年,他还有一首一唱三叹的名作《定风波》: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好一个“一蓑烟雨任平生”,好一个“也无风雨也无晴”。马未都先生说这首词,既有儒家入世的见招拆招,又有道家避世的和光同尘,更有佛家出世的我行我素。我觉得评价得不能再好。风雨如何?晴又如何?我总是任平生罢了。这一首词,非到中年不能写,亦非到中年不能读,非到看透后不能写,更非到经历过不能读,这就是既有风雨也有晴的中年,这就是哀乐中年。


中年人的苦,是必须接受不再年轻的事实后,再心甘情愿担起养老育幼的责任,是在应付着职业与家庭双重琐碎的同时,仍然保有事业上的进取之心,是在逐渐走向衰老佝偻之际,挺直身体与心理上的两根脊梁。


所以说做一个中年文青,还是非常幸福的,因为在面对种种不堪的时候,我们还有文学,这是我们与众不同之处,也是我们聊以自娱和自强的宝藏。




中年的苏东坡,毕竟还是做到了。环境越是艰苦,他越是佳作频出,一切对天地对人生对世道的领悟,都流溢在笔端,呼之欲出。他如果做不到,便不会有大江东去的乱石穿云惊涛裂岸,更不会有前后《赤壁赋》的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他挺直了脊梁,也抚平了心态,以更健全的姿态,站在人生一个新的制高点上,我觉得这是一个中年文青的成功。





03
文人本色

中年之后,尝尽悲欢冷暖的苏东坡变了吗?我觉得变了又没变。要说看待天地万物的方式和维度,他肯定变了,在元丰七年(1084年),他终于离开黄州调往汝州,在路过江西时,他写下了我们可能最为熟悉的一首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看山总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何为不识庐山真面目?诗人不识的又何止是庐山?在乌台诗案之前,他眼中的官场和文坛是一番怎样的面目?如今又是怎样一番面目?


身在山中,自然看不清楚,身在宦海,自然搞不明白,但放逐的生涯擦亮了苏东坡的“慧眼”,让他可以看得更真、更透、更全面。他意识到前半生写诗作文,都在寻求着社会轰动,亦即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热度”,他已经意识到前半生追求热度的过程,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的无知,其实自己压根就“不识庐山真面目”!我觉得单从这一点来说,苏东坡的突围与嬗变就已经非常到位了。


说苏东坡没有变,是因为他骨子里那中年文学愤青的一肚子不合时宜仍然没变。


元丰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高太后摄政,司马光重新被启用为相,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被打压。同年,苏轼以礼部郎中被召还朝,数月后升为翰林学士、知制诰,知礼部贡举。


而这时,苏轼看到新兴势力拼命压制王安石集团的人物及尽废新法后,再次向朝廷提出谏议。他对旧党执政后,暴露出的腐败现象进行了抨击,由此,他又引起了保守势力的极力反对,于是又遭诬告陷害。苏轼至此是既不能容于新党,又不能见谅于旧党,因而再度自求外调。


老苏终究是没有变,在关键的考验面前,还是露出了那副文学愤青的脾性,但这也正是一个纯粹文化人的本色与风骨,既不趋炎附势,更不随波逐流,到最后只有自认倒霉。而这,正是我们可爱的苏东坡,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在官场的失败,但正是他在官场的失败成就了他达成人生赢家。什么是文人本色?就是既不偏执,也不愚忠,只认真理,只认公理,不认其他。


历史是何其的戏剧性,元祐八年(1093年)九月,高太后去世,新党再度执政。次年苏轼被贬至惠州(今广东惠州)。三年后的绍圣四年(1097年),年已六十二岁的苏轼被一叶孤舟送到了徼边荒凉之地海南岛儋州。据说在宋朝,放逐海南是仅比满门抄斩罪轻一等的处罚。


此时的苏东坡已由中年旷达进化为了老年通透,他把儋州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他在这里办学堂,介学风,以致许多人不远千里,追至儋州,从苏轼学。在宋代一百多年里,海南从没有人进士及第。但苏轼北归不久,这里的姜唐佐就举乡贡。为此苏轼题诗:“沧海何曾断地脉,珠崖从此破天荒。”


苏东坡这一生如何评价?我觉得两个字——传奇!





读完了苏轼,实在是令人豁然开朗。在茫然的中年岁月,我作为一个资深又不合格的文学中年,反而更深刻地感受到了文化带来的深层濡养。


在四十五岁这一年,苏东坡来到黄州,开始了他在思想上的突围,而在相同的年纪,我重新加入文学社团,开始一段新的学习与创作旅程。把苏学士与我放在一起说,这是非常滑稽可笑的,但我觉得无论是对于文青也好,“文中”也罢,无论是对于古圣先贤,还是当下我们这些平凡人来说,我们突围的方式是相同的,就是文学。


文学,尤其是传统文化,其实都是一个桃花源般的存在,我辈于此并非为避世,而是寻求一个思想的安居之所与灵魂的归属家园。


人到中年后不免变得营营役役,面目灰败,而对于喜欢文学的人来说,文学是我们拒绝平庸并且与众不同的地方。我们无法像年轻人一样,再去追求那种简单的快乐,生活的重压与积年的创痛使我们很难再更正快乐起来,但文学、艺术还有其他高雅的快乐,我们却比年轻人感悟与获取得更纯粹一些。我常对年轻同事说:“我的快乐,你们想像不到。”正如金秋远不及春夏的鲜妍,却有其独特的静美一样。


苏东坡不曾跳江,但他如果在中年挫折中沉沦,或在历经磨难后“世故”,那其实某种意义上说,也等同于跳江一样。当下的“文中”们如果放弃了文学梦想,或者丧失了“文人本色”而选择“躺平”,其实也很像另一种方式的“跳江”。


我们亦要从无处不在的中年危机与身心尘网中“突围”,褪去曾经的浮躁与张狂,同时也拒绝油腻和颓丧,向着心中那片永远的桃花源间奔去,以笔为马,在这个美好的时代乘风踏浪!













(
END
)






作者简介
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个人微信号:hxm83596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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