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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出粗言引故事(小说)



桃花源间群英荟萃
来自桃花
莫名其妙地,小秦嘟囔出“*他妈”三个字,我于惊异中向他开玩笑:“真没想到像小秦这么个书生也会说这样的话。”似乎感觉出自己失口,小秦若有所悟地解释:“唉,长期混在底层队伍里,除了这些还能学会啥?”“噢!你混在底层队伍?”“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经历,看来今天得让它面世了。”顿了顿,小秦娓娓道出他尘封已久的那段历程。
98年学校毕业,工作暂时没有着落,出生于贫穷家庭的他不甘心坐在家里吃闲饭,因为自己的家境不容他闲着。还在早年,父母一直不生育,按着乡下人的观念,他们先抱养了一个女孩,起名叫“带弟”,旨在女孩能给家里带来一个男孩。可事与愿违,十四年过去了,“带弟”的事仍然没有动静。养儿育女是国人的传统,更是为自己的晚年做铺垫,他们当然不能摆脱亘古的观念与传统,于是,失望中他们只好又抱养一个男孩,那便是他小秦。最初的记忆中,父母就已是中年,等他刚二十出头,父母已进入古稀之年,还没立足就得面对赡养年迈双亲的责任,他怎么能像常人一样坐在家里等待父母操办一切呢?
还在学校的时候,每年暑假,他就与堂哥相伴学做生意。每天从附近批发出冰糕后用破棉袄闷盖好推着自行车走村串户地卖,几毛钱一根冰糕,乡下的父母大多虽不富裕,但也不吝啬这几毛钱,几乎每次都能卖完,只是一天早出晚归很辛苦。一次卖完天已擦黑,他们在二十多里外的村庄,估计回家不早了,年轻人又不想多走路,就决定走山抄近路。刚爬上山不多时天就大黑下来。远离村庄,又逢阴天,星月都遮在云层后,四周黑洞洞的,辩不清是树还是草,推着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在丛林中钻进钻出。脚下软沓沓的走不快,走不了几步自行车就被藤蔓缠绕,还得摸黑揪拽拉扯。远近树林不时传来一声声不知名的鸟叫和兽吼,伴着夜风在林间横冲直撞,听着毛骨悚然,感觉头皮发炸,毛发竖立,但弟兄俩只在无声中赶路,谁也不敢说出一个“怕”字。记不清摔了多少跌才上山又下来。快回村口的路上,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交替着呼喊他俩的名字。是家里等不着人回去,在周边四散着找他们。听到亲人的呼唤,弟兄俩的腿软得再也迈不动,紧挨着坐在路旁一块石头上等待。家人赶到,弟兄俩的衣服已湿透,鞋里灌进了水,踩在地上粘滑地迈不出步。原来,天不知多会儿就下起了雨,雨不大,细听才能入耳,一路爬山竟吓得连下雨都没感觉出。
一毕业谋算着想找份临时工挣点钱,起码花钱不用再向年迈的父母伸手要,可又能做什么呢?遍数家里亲戚都没一个带“长”的,没有门路,他只好重操旧业卖起冰糕,只是这次仅他一人,堂哥早在年前到外地打工了。推着自行车走在每年暑期走的村庄总感觉不自在,是的,他不再是靠父母供养的学生,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的双肩就得担负起不可推卸的责任,靠这几分利的买卖能担得起责任吗?他不再如以往一进村就吆喝着叫卖,而是在自行车把上挂一个写有“雪糕冰糕”的硬纸牌,悄悄地在各村巷慢慢走。年年村镇都有小孩子在街巷跑跳,但每年来买冰糕的孩子都在变,他也从孩子意识的买卖过度到成人观念中的买卖。孩子们看见了就过来买一根,买卖也便有一下没一下的,到天黑连一半都没卖掉,推着大半箱冰糕往家走,炎热的夏天从早到晚炽得浑身是汗,但他没有想起吃一根,等回到家,冰糕都成一袋袋温水。
无心再像少年时无忧无虑地卖冰糕挣钱,就四处打听托人找活干。也该走运,他姐夫在一煤矿刚提某队副队长,副队长找份临时活还是不难的,于是给他在矿上找了份活,是在运搬队看风门、把罐、甩尾巴。同班干活的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壮汉,一见他这个瘦弱书生,自然少不了取笑和奚落。不知他们以前是怎样地分工干活,反正自从他上班,他们就只会指挥他干,一会儿拉钩,一会摁风门电钮,指挥得他团团转,雷同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体力劳累倒也无妨,他本就出生于乡下,劳动惯了的人,应付这些大多靠点摁按钮的活计是不在话下的。只是他不能忍受壮汉们的污言秽语,他们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女人,离不开男人和女人床上的事,有时甚至相互动手摸揣。他刚走出校门,还是个大小伙,听着这一串串不堪入耳的话语,阵阵淫笑中,他脸胀得通红,更不敢抬头看一眼壮汉们在做什么具体动作。刚刚脱下学生帽子的他真的不能接受底层劳动者的粗俗与野蛮,但一月六佰的高额工资又诱惑着他,他只得耐着性子熬度。一天他最企盼的时刻就是吃饭时间,壮汉们都是正式工,有班中餐,而他这临时工得自己解决,也趁吃饭这一会儿,他可以远离他们到附近小饭桌坐下来安静一会儿。
一次在饭桌吃饭,无意间看见斜对面有家收废品店面,饭后过去打听,铜、铁、铝等废弃物品都收,价钱还不低。他猛然想到每天工地上都有散落的铁块没人理会,何不捡起积攒多了卖钱?也是一份收入。从那天起,每看见小铁块他就捡起装进口袋。出于知识分子固有的虚荣,他避着工友捡拾这些破烂,唯恐被当笑料议论他这个穷小子。没几天就捡了半编织袋,那天午饭后他扛着去卖,刚过完称点钱,两个穿制服的公安人员人员进来,他还没反应是怎么回事,两个陌生人就二话不说将他扭着带到保卫室。定神听完工作人员间的工作交待,才明白他捡这些铁块属于偷盗,要受什么惩罚他估摸不透,本不想给姐夫添麻烦,可遇事还不得不向他求助。“朝里有人好做官”,一点也不假,姐夫一来,情况完全变了,工作人员相互打趣着说了一通无伤大雅的话,然后送他们出门。
近朱与近墨的结果古人不知说过多少代,到如今仍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在工友们说笑中附和几句,说到动情处也参与人们的打斗,也渐渐地,工友们不再取笑与奚落他,更不再扯着嗓门伸着粗指头指使他干活,而是渐渐地对他这也算小知识分子生出几多崇拜和敬意,好多活都帮他干,每顿吃饭使出工人的把戏为他混得一份,图得只是能与知识分子同工的那份荣幸。于是,他置身于“墨”中渐渐被染“黑”了。
好景不长,刚干半年多一点,他母亲病了,是脑血管病,父亲也已年迈,能照顾好他自己就千恩万谢了,哪还敢指望能长期陪侍病人?姐的孩子上学也离不开人。父母虽不是亲生,但从记事起,他就是父母心中的至宝,父母抱养他已是中年,抚养他要付出比别人多几十倍的艰辛。记得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看见邻居家的孩子捧着叫“蛋糕”的东西吃,他回去问父母要,父母知道邻居孩子吃的蛋糕是在市里工作的父亲买回来的。他们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看着别人吃眼馋,二话不说就搜刮家里的炕席底,找出卖鸡蛋积攒的钱往市区走,为了省几毛的车票,父亲硬是步行走去又走回。等回到家已是晚上,他们姐弟俩已吃过饭,母亲没有吃,只把锅盖好等父亲回家。满天的星斗似乎也在关注他给孩子们的这份厚礼,静静地于高空屏息凝神。
面对母亲的病痛,他义无反顾地放下难得的临时工作陪侍母亲。他的意念很直白,从记事,母亲身体就不好,万一这次有个三长两短,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孝敬二十来年的养育之恩。母亲右侧下肢瘫痪,医生一再交待勤翻身,怕起褥疮。母亲意识很清楚,让还没有结婚的儿子为自己翻身实在难为情,但病不由人,只捶胸顿足地责怪自己病得与人不一样。许是小秦的孝心感动了上苍,母亲的病日渐好转,虽然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四肢活动自如,但毕竟能靠着拐棍下地走路,又是半年,母亲的病得到控制,日常生活也基本能自理,小秦又坐不住了。


母亲住院大把大把地往医院送钱刺激着他对钱的欲望,可又做什么呢?近三个月在医院陪侍母亲期间,他见过交不起住院费而放弃治疗的病人,也见过挥金如土的富商病号。他对钱似乎有了新的认识,也不再满足于煤矿打工那六佰元的工资,他想再大些数额的,思来想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一筹莫展中,他突然想到同病室刘姨的儿子。还是在母亲住院期间,同病室的刘姨白天很少有人陪侍,只儿子晚上过来,出于同情,小秦每天帮她打饭、打水、洗饭盆,输液换药招呼叫护士等,一开始刘姨总觉得过意不去,但慢慢熟悉后就不再客气,只像亲人般地没事就东拉西扯些家长里短。刘姨比母亲早出院几天,出院时她儿子双手拍着小秦的肩膀说:“小兄弟,我实在忙得顾不过来,我妈这些天多亏了你,我没有什么能耐,但帮兄弟找个挣钱活还是不成问题的,用的着你哥就吭气。”说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小秦。何不找找虎哥呢?他到一个公用电话处给虎哥打电话,听到是他,虎哥满口答应:“你哥是煤贩子,没有好活,但也能挣几个,一天80,你看怎样?先过来看看。”一天80,他想都没敢想过,意识中打临时工一月能挣到一千就不错了,虎哥一天给80,意味着一月能到手两千多,在他眼里可是天文数字。
活计其实很简单,就是每天将装好的煤整平后上好包装,然后跟车到出售地,等卸车后清除车上残留的煤。活并不累,只是脏又耗时。第一个月下来,怀揣着厚厚的2500元钞票,欢喜的心似要飞跃。凡事总不可能一直太平,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天,那天清晨,天零星飘洒着雪花,心存侥幸不会下大,就出车了。不曾想雪越下越大,上高速不多时就堵车。一望无际的公路上排满了大小车辆,车内冷得如冰窖,准备的一件军大衣裹在身上仍然冷得打颤,开始三个人(还有司机和另外一个同伴)还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可渐渐地不再说话,只尽量缩着头身以减少散热。突然,一个声音惊起了挤在一起的三个人,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在敲车窗。打开车门,两把明晃晃的刀已架在他们脖颈,车下还站着两个大胡荐,“识相点,留下买路钱。”三个人大气不敢出,只乖乖地翻身上每一个口袋,翻完收罗起不过三佰元,一个胡荐恶狠狠地拿起钱丢下一句“穷鬼,以后记得多带几个,否则,别想过这条路。” 三个人不再怕冷,只觉心跳加快。一会儿,听见车外有声音,循声看过去,是一群人在雪地上打架,一律都抡着车摇把,才几下,几个人就趟在雪地上,淌出的血顷刻就凝固,一大片一大片印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那次回来已是第三天下午,他休息两天后找到虎哥,托辞说母亲还需要照顾。虎哥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兄弟,你别说了,哥我什么都清楚,咱老百姓的钱不好挣,你一来我就担心这类事,但还是撞上了。你哥也就是这么大点能耐。”“虎哥已经为我尽力了,我从心底真的很感激。”沉默一会儿,虎哥试探地询问:“毕业分配的事有着落吗?现在的社会没有钱真办不成事,需要钱时找你哥。”小秦沉重地摇头。“能放下架子做小本买卖吗?”“还有什么架子,只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应该是还在报住院时那点恩,结算时虎哥给他拿了两个月的工钱——5000元。
休息几天,似乎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咀嚼梦里的事,做买卖?突然,同学杜岭闯进来。杜岭是吕梁人,毕业回家时他们一路同行,说到工作与生活,杜岭曾说他们家乡的红枣很畅销,假如就业困难就做红枣买卖也能糊口。凭着青年的一腔热血,他专程去吕梁乡下找同学,按着留的地址他找到杜岭。吕梁的乡下更是穷得一贫如洗,杜岭正在为买卖没有伙伴而发愁,本想联系小秦,可不幸回家时将装有同学通讯录的包丢在车上,凭着记忆试着给小秦发了一封信,说出地址,还真对了,只是他把“圪芥村”写成了“鸽届村”。
杜岭的姑姑在省城做服装生意,运气还好,她领着他们在一集贸市场租了一个小店面,没用几天就办理好相关手续。他们没有见过世面,当然不懂得像一般生意人一样举行什么开张仪式,店面简单收拾后就悄无声息地开业了。起初很冷清,但渐渐地,一天比一天红火,收入也一天天增高。兜里有了钱就想着生意外的生活,每天收工后徜徉于街头看过往行人,看花花绿绿的世界。店面不远处的街面排列着一个个灯红酒绿的歌舞厅,华灯一上,这儿就活跃起来,各种叫不出名的小车纷至沓来,门口娇艳的姑娘喋声喋气地招呼每一位顾客,听着都肉麻,有的顾客甚至在门口就淫笑着摸揣姑娘的脸,姑娘也扭捏着回一个淫荡的笑。一次他俩刻意收拾一下衣装出门,刚到街口,两位姑娘走下台阶向他们迎来,走到跟前一个挽着一个献上她们的专业用语:“大哥,进来放松一下,看两位都是有身份的人,我们这儿的服务是一流的…”两人面面相觑,没等姑娘介绍完具体服务项目就挣脱一溜烟逃回他们蜗居的小店铺。
好景又不长,他们做买卖的那条街贴出通知要规划,要求各商铺限时停业搬迁。平分完最后一笔收入,他们各自回家等待机会。不多时,他的工作有了眉目,疏通完各个关节,他上班了,工资不高,但安稳,不再遭受颠沛游离,不再面临生死攸关的险境。几年平淡生活又养成他如今安于现状的庸俗,但那时养成的恶习仍然不能根除。
听完小秦的故事,我不再惊讶,只淡淡地说一句“环境塑造人,也难为你了。”他不无遗憾地感叹:“其实,人都有惰性,假如我没有这份工作,说不定也发财了,与我合作的杜岭分配到乡下,他一报道就办了停薪留职继续做红枣生意,新店面开业又叫我,当时我已上班,也就再没有做生意的心思。如今他不但经营红枣,乡下过来山货都经营,还开了几个分店。穷则思变,富则想达,真是真理,如今的他是他们家乡有名的大老板。”
窗外紫藤架上一只麻雀没来由地啄着寒枝,地上的清影随风僵硬地摇晃着,小秦指着那只麻雀自嘲道:“我就是那只麻雀,只要有口饭就忘了挨饿受冻的苦头,活该到如今仍然是一贫如洗。”我没有说话,只以微笑应答。

                                                                  

作者简介:
垄上行,女,生于1972年,山西阳泉人。喜好文学,且习惯用文字记录耳闻目睹之物事,偶有文章发表于地方晚报和各地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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