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伟 | 醒来。雾已散开

出品：桃花源间文学社

编辑：霞满天 约稿：文草 审核：拳晃如鸿

齐伟诗七首

【夏天的响声】

夏天又卷土重来

我看见树的身体

没有自主行动的自由

炎炎盛日无处可逃

稠密枝叶鼓噪蝉鸣

在灯光的吸引下

许多虫豸烦躁不安

在卧室玻璃上爬来爬去

乱撞着。很细的

扑扇翅膀的声音

节肢爬刮着玻璃的响声

明明看得见光就是进不来

这似乎让我闻到了人间气息

像许多人稳定并不体面的安身立命

我在窗前守候着一棵大树

我与大树不能彼此换位

下弦月还没有冒出来

我就听到了蚊行的声音

写信的声音

洗牌的声音

睡不着的声音

挣扎的声音

                                  

【情感之夜】

读史打盹犯困。一条条

木讷的形影。扛着梯子飞跑

很多诗里的豹。咽下食物

在阳光下狂奔。锯木厂

吱吱电锯。我浑身颤抖

养鸡场的小格空间

幽禁了无辜囚徒

变色蝶越过了墙头

沿着我的血管

十里之外鼓掌的荷花

突然死掉。时间到了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

我匆匆爱上林莽

爱上光洁的樱桃木地板

黑暗中持烛。哲学家般

痴迷。瘦削。黑夜之手

破窗而入。多么不合时宜

池塘骤然明亮。早晨苦味

前世钟声返回。大地呵

我们的情感如此残缺

在一棵树上。人们采叶

摘果。最后是上吊

真让人绝望。辽阔

落日。苍崖。在水中

江上木筏。长安只是异乡

                                  

【醒来。雾已散开】

恶梦醒来的早晨。记得被

上帝之手画上黑色的记号

仰首看天。天空只是幻想

嗑几颗葵花籽。桶底漏尽光阴

虚妄的风暗藏暴力。河里的

冰块被打捞上岸。春天的体温

在上升。灰瓦之城。乌鸦肥胖

如七零八落的积木。在叹息中

摇晃。有的事物站稳了脚跟

有的漂泊无定。河面充满了薄雾

黑暗中的喷泉。为盲目的世界

所环绕。像是三月。瓢虫钻出

泥土。站在屋顶。远望远处的

集市。庙堂。学堂。都是道德

的喉舌。我究竟充当的是什么

角色。广场像一张干净的白纸

是春天唯一的证词。驾鹤的人

驾鹤远去了。三月。众生期待

横平竖直。撤离大雾中北大桥

之前。我藏好自己的口笛

肉体的反光使我的眼睛发痛

没有什么更慢。傍晚遍地罂粟

悼念我的人还在列队行进

                                  

【我与艾略特交谈了一下午】

我童年的牧场。电厂那边的大烟囱

无语流淌的河流。灰瓦之城

那里没有伦敦桥。没有泰晤士河

艾略特目光冷峻。剧烈地咳嗽着

他说。伦敦桥带走了那么多的人

我以为是歌筵殃及了整个黑夜

伪先知吹灭了蜡烛。摸着良心說

被倾城逃难的人群。饱含冰渍的

山脉。已经要碎了。世界如此虚无

而艾略特早已看透。“世界结束

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

一阵呜咽”。今天下午。他没有

从伦敦桥下走过。他甚至没有

听见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第九

下”钟声的定点报时。我眼中的

半圆。难言的隐喻大势所趋

一切扑面而来。风暴的时代

譬如贸易的薰风。悬在空中的

形体腐烂得太快。一旦梦境

被切开。也不过是美丽的躯壳

如今伦敦的月亮仍呼吸着

艾略特在汽笛声中消失了身影

我楼上那些咕咕声叫黑黝黝的

鸽子。尖厉的爪子磨砺着铝环

                                  

【周 遭】

初五厅堂砧木。有点困倦

面壁。拷问肉身。替某个人

活着？你有尺度把握

这些年。运气应该还不错

像乞丐清点钱币。穿梭

那些晨起匆忙的人。踉踉

跄跄。活得并不怎么开心

励志。我们还不如石头

带上圆帽。看过月亮的脸

认识本体。仍选择赞美

那些烂熟的事物。谁还在

传言。亲人越来越少

什么在大街上散去。到了

中年才开始忍耐。取走

一些水。掏出肋骨以及

更多的想象。隔壁的佛音

终止。我料定那些事

很快就会过去了。感谢

亲爱的叶芝。我相信他有

一只船驶过。带来咸腥的

气味和光。谁见过真正的

抵达。我熟悉各种河

                                  

【理智之年】

大雪封城。在一个没有

窗户的的房间里

仓库堆满了谷物

我关闭手机的流量

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我要干干净净地睡

溶解。滑落。漩涡般

梦见一万枚硬币

发出重金属的鸣响

他看到了焦虑的月光

那些汹涌麻木的人群

自私而贪婪的人类

罂粟花仍绽放在活人眼中

最终成为草鱼的食料

麻醉者生。切开菠萝

仅凭一场大雪是解决

不了问题的。悖论

只是换了一个角度

年华过于骄奢。无非

是一些折扇。狐步舞

面具。谎言。短恨与长歌

玫瑰被滥用。郁金香的律动

垂死的美。我已说不出疼痛

“不可试探你的神，你的主

到此为止”。我远远地

离开着。甚至离开我自己

                                 

【沿 岸】

温热的石头。被生活反复打磨之后

美好。天空虚无的蓝。草丛里的

一朵雏菊。落在文学的角落

弥漫着干草的气息。小草根茎

岁月至深处。枯叶从枝干纵身落下

我只认得银杏树。麻鸭钻进河水里

转眼不见了，游出很远便露出

湿湿的头，溅起了水花。树林右侧的

小凌河慢慢宁静下来。不见了岸北

倒扣着的那条哑默斑驳的木船

也没遇见给那船打麻刷桐油的老人

也没有遇见小广场上用拖把蘸水

草书的聋哑人。放风筝的人

树林子里听说书的人，僵持到黎明

下棋的人早已离开。我漫无目的行走

我已准备了半个世纪。我遇见了

逃学的孩子们。在急湍的小凌河

中游泳。上游锦凌水库。我的邻居们

早已举家搬迁。秋天雨水冲刷

我们的院墙，房顶，石头的样子

多像急急向前赶路的我们

END

齐伟，1963年出生，籍贯辽宁锦县。现居锦州市。86年始发表诗歌。作品散见《诗刊》《诗潮》《诗收获》2020年夏之卷等纸刊，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中国好诗》等。2017年获中国诗歌网实力诗人，入选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诗人名录。

作者简介